文不入武英,武不入文華。
在大明這是一個鐵打的規(guī)矩,這個規(guī)矩是為了在文武殊途,為了避免雙方互相傾軋,有損國事。也正因如此,才以皇極殿左右的武英殿、文華殿,區(qū)別文武官員。
當然,這也不是絕對,比如兵部尚書就是武官,但是他卻參與內(nèi)閣,而且有些軍事部署上,內(nèi)閣同樣也要參與,這個時候就與這一規(guī)矩發(fā)生了沖突。
于是兩殿旁的文昭閣、武成閣就成了兩者見面的地方。按定制如果是討論政事,往文昭,兵事往武成,雖然看似繁瑣,但這也沒有辦法的辦法,畢竟,文官視武官為異類,必定視其敵寇。
久而久之,現(xiàn)在的大明雖說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規(guī)矩,但是即便是作為規(guī)矩的制定者,有時候,朱明忠自己也會打破這個規(guī)矩,就像現(xiàn)在,在與五軍都督府的武將們討論完兵務(wù)之后,在張煌言、顧炎武、王忠孝三人求見時,原本應(yīng)該在文昭閣接見他們,可他還是繼續(xù)在武成閣接見他們。
他們?nèi)诉^來,除了例行的覲見,稟報朝中事務(wù)之外,還有有匯報晉藩的行程,晉藩北上的速度不快,不慢,現(xiàn)在不過才剛到湖南,對此,朱明忠只是輕聲了一聲,并沒有作任何表態(tài)。
倒是王忠孝在政務(wù)之后,再一次上了奏折,又一次請求致仕。
一般致仕的年齡為七十歲,有疾患則提前。而王忠孝已經(jīng)七十有三,按理早應(yīng)該致仕,但是在過去三年,他卻一直是閩王系于朝中的象征,自然幾次致仕,都沒有同意。
甚至就連上一次。他帶頭違抗圣命,對于別人是流放,對于他的懲罰,不過只是罰了幾個月的俸祿罷了,
對此,王忠孝當然也明白,陛下不肯放他還鄉(xiāng),并非不體貼,而是朝廷需要穩(wěn)定。思量著,王忠孝便說道。
“陛下治國用人審慎大膽,臣心里佩服之至。臣如今已經(jīng)七十有三,陛下雄才大略,臣老邁,雖有心追隨陛下朝夕辦差,可卻已經(jīng)力不從心,還請陛下念臣離鄉(xiāng)多年,同意臣返鄉(xiāng)故里,以他日葬于鄉(xiāng)梓……”
面對這樣“乞骸骨”之言,看著早已老邁的王忠孝,看著他立在那時瘦削的模樣,朱明忠長嘆道。
“三年前,朕登基襲位,三年來,雖勉強也算是勵精圖治、不敢有絲毫懈怠,總算是國事稍安,可實則,今時天下未端,雖內(nèi)藩割據(jù)漸解,可其實還是亂世,畢竟,清虜據(jù)以西北,西南等地亦有匪患,即是用人,雖是人才濟濟,但其中難免有僥幸求恩之徒混雜其間,雖是亂世,可卻又不似早年那樣易于識別。雖可從容擇善而用,但卻又時不待我,過去三年,全賴諸卿傾力,方才使國事稍靖,如今長儒以七十有三高齡乞致仕,于我大明可謂有鞠躬盡瘁,若朕仍不同意,豈不通情理?”
陛下長篇大論的一番話落進王忠孝的耳中,讓他再次長揖道。
“臣崇禎三年蒙孝烈皇帝恩典為進士,授戶部主事,后蒙思文皇帝恩典,授光祿寺少卿,再至孝匡皇帝授兵部右侍郎兼太常寺卿。又得陛下抬舉入閣為輔臣,受大明皇恩不可不謂之不重,若非是行將就木,臣又豈會乞骸骨還鄉(xiāng),臣此生所憾者不得親睹我大明極盛之世了。”
此時王忠孝盡是副老淚縱橫的模樣。
“也許你看得見,也許看不見。”
朱明忠目光炯炯的望著遠處,然后繼續(xù)說道。
“可是朕卻希望你看得見。你們那一代有你們那一代的功業(yè),子曰‘逝者如斯’指的是河川,當年清虜入寇,江年傾刻皆降,若非是爾等忠臣義士力攬狂瀾于將傾,朕也恐怕只能于心中暗傷而已!
站起身來,朱明忠緩緩的在武成閣內(nèi)踱著步子,好象要把思緒拉回來似的,沉默片刻,微微一笑,他又說道。
“現(xiàn)在晉藩入朝,雖說地方偶有匪患,可卻不過只是賊人聚嘯。但清虜據(jù)以西北。妄圖再入中原,還有就是南洋有西班牙、荷蘭、英國等歐夷越洋而來,今日若不能將其盡逐天竺海,他日必將為患我大明,朕必要根絕了這些亂源,非如此,不能安天下,F(xiàn)在關(guān)緊的是內(nèi)地政治還不修明,許多事不從這個根上去作,就會事倍功半!
已經(jīng)得陛下同意致仕的王忠孝這才說道。
“陛下是不是為當前內(nèi)地諸事憂慮?”
朱明忠搖頭說道。
“方今諸事不是源,當年流落民間時,朕與師傅游走天下,所聞所見,每每總讓朕晝夜眠。我大明險亡于流寇,而非賊虜,流寇紛起,雖因天災(zāi),可流寇成勢為禍全國,卻源于地土兼并、差役不均、田主佃戶勢同水火,富的越富,窮的愈窮。人窮極了什么事做不出?西賊起于災(zāi)荒,可勢成于中原,中原百姓從賊雖為其裹脅,但憑的是不納糧、掠富戶,以此收買了人心,令百姓甘愿從賊,這才是我大明天下崩亂的根本……”
作為皇帝,朱明忠自然要考慮很多問題,他所說的這些話,看似是自己的反思,實際上卻也是這個時代以及后世人們的對明亡的總結(jié)。
“民有三息:饑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勞者不得息。若是如此,天下必將大亂,想要避免這一切,非得饑得食,寒得衣,勞得息,如此,即便是偶有賊人聚嘯可卻沒有作亂的根基——去年那幾份丁銀的折子你們還記得吧?”
“臣記得了。”
在三人應(yīng)聲時,身為首輔的張煌言急忙答道。
“這丁銀是清虜于永歷十一年編定《賦役全書》,其中所載各項賦稅原額均以萬歷舊額為準,略加訂正。其用意旨在用萬歷四十年天下億兆人丁,征今時之稅,全不顧天下戶口于流寇、清虜屠戮中,已經(jīng)是十不存一。如此自然是“鬼名累累,空缺紛紛”,可朝廷稅額卻不能短少,于是各地州縣只能拿在籍人丁開刀,虛增人丁應(yīng)納之銀只能由在籍之丁包賠,在籍人丁不堪重負,只有逃亡,于是跑了的人的丁銀又要加到?jīng)]跑人的身上。包賠引起逃亡,逃亡導(dǎo)致更多包賠,如此惡性循環(huán),在籍之丁日少,丁徭日重。如河南者而有的地方竟然疊加到6-7兩之多。如此,河南巡撫呂留良方才建議“攤丁入畝”,陛下于今年下令推行,天下百姓無不感念陛下皇恩浩蕩。”
盡管看似是在夸著皇帝,可張煌言的神情卻顯得頗為得意,畢竟,呂留良出自他的幕府,而“攤丁入畝”也全憑他傾力支持才于全國推行。當然,盡管“攤丁入畝”導(dǎo)致丁銀銳減,但是另一方面,朝廷卻在今年增加了鹽稅收入,因為早在江北時期就已經(jīng)推行“廢除包商、就場征稅”,場稅的增加,使得朝廷非但沒有減少收入,反而額外增加了兩百余萬兩的稅收。
鹽是變相的人頭稅,畢竟天下人,都離不開鹽。
“皇恩浩蕩不假,可大亂之后,必有大治,“盛世滋丁”之下,他日人丁日多,土地日少,又該怎么辦?況且土地兼并每每總是愈演愈烈,人丁日多,土地日少。天下又如何能安穩(wěn)?”
王忠孝則于一旁答道。
“陛下,土地兼并自始皇以來,無論哪一朝哪一代都有,太平久了這種事就難免,只能因勢而行。況且,現(xiàn)在朝廷掌握天下十之四五之田地,待人丁之多之時,亦可由官府發(fā)賣于百姓,從而緩和田畝不足之變……”
一直沉默不語的顧炎武直接說道。
“若是官府發(fā)賣,恐怕最后只會落到富戶手中,貧民又有幾人能買得起田?若是官府發(fā)賣,富戶必定與官府勾結(jié),如此,豈不正順了富戶的心意?”
王忠孝立即反駁道。
“恐怕不能一概而論,富人里有樂善好施的,有為富不仁的;貧民里有勤勞拙樸的,自然也有刁頑無賴的。比起來,貧民里還是不遵法度的人多,畢竟無恒產(chǎn)者無恒心。只要朝廷制定好法度,自然可以公平發(fā)賣官田!
思量了一陣子,張煌言搖頭說道。
“既便是發(fā)賣官田,若是碰著子孫后代刁頑懶惰,他日勢必會賣掉祖產(chǎn),如此土地兼并自然不可避免,朝廷今日可以出官田,他日又豈有源源不斷的官田讓出?”
“那……”
沉默片刻,顧炎武抬頭看著陛下說道。
“那若是移民海外呢?盛世滋丁,他日中國必定是人稠地窄,可海外之地卻是人稀地廣,若是能將閑丁移民海外,即使是偶有土地兼并,想必也不足為慮,畢竟,田再多,總需要人去種,若是百姓因為無地少地紛紛遷往海外,沒有足夠的勞力種田,富戶自然也就不愿意買地了,畢竟,他們買回來的田,沒有佃戶去種,最后反倒白白負擔(dān)朝廷的賦稅。這土地兼并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顧炎武這么一說,讓王忠孝與張煌言的眼前皆是一亮,他們雖說知道海外移民的好處,卻不曾知道它有抑制土地兼并的好處。
“確實如此!
朱明忠知道,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一種市場經(jīng)濟循環(huán)。
“而且佃戶越少,其索價就越高,最后種田反倒就不劃算了,自然也就沒有愿意兼并土地了,不過……怎么才能讓百姓愿意移民呢?”請大家關(guān)注威信“小 說 全 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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