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大明嗎?
即便是已經跑遍了整個黑水總督區,再一次回到這個“盛產海參的崴子”時,王時坤的神情中仍然帶著些許驚愕感。
海參崴是黑水總督區的首府所在,盡管這里同樣為東北總督管轄,但卻設有屬理軍政事務的總督,也意味著這里與其它地區的不同,正像其總督是由軍人出任一樣。
作為造訪者的王時坤當然不會在意什么軍人屬理此地時,軍隊以及民兵對土人的彈壓,他更多的是驚訝,畢竟,這里過去頂多也就是畫在大明的地圖上,是大明的羈糜地,就像建州女真一般,可是現在,這里與大明的腹地沒有什么區別。
作為城市的海參崴并不大,但卻顯得非常繁華,因為這里盛產造船所需的櫟木在黑水總督區的海岸邊、河道旁以及腹地,生產了千百萬株百年甚至數百萬年的櫟木,它是最好的造船原料,就王時坤的了解,現在大明80的軍艦都是用黑水的櫟木建造,還有30的商船,畢竟,相比于軍艦,商船的木料來源更為廣泛而且要求相對較低。
木材貿易的興隆不僅使城市變得極為繁華,而且也改變了本地土人的生活,成千上萬生女真走出了大山林澤,他們在林場里以伐木為生,他們的生活發生了改變,當然也在迅速漢化,最終,他們會變得與明人無異,不過,誰都知道,他們中的許多人,并不是自愿走出林澤,結束漁獵的生活,但是他們并沒有其它的選擇。
滿清用他們的暴行告訴大明,對于野蠻人懷揣仁慈之心會遭遇什么,也正因如此,大明才會迫使他們接受教化,迫使他們放棄原始的漁獵生活,在林場里伐木,在那里他們可以生活的更加幸福衣食無憂,子女可以接受教育。在南洋諸夏教化蠻夷的時候,在東北,在這片冰天雪地中,同樣也在推行著教化。
對于這一切,王時坤并不陌生,甚至直到現在,他的耳邊有時候還會回響起林場附近的銃聲。當然,他并不在乎,他所在乎的是大明已經和過去截然不同了。
“這還是我知道的大明嗎?”
又一次,王時坤看著街道兩側那些大明式的建筑,看著街頭的路人,心底不由的發出了這么一聲感嘆。
這已經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大明了!
無論是海參崴或者廣州、廈門、寧波……從離開了海門那是周國唯一的港口,這個周國不同南洋的那個“周國”,它并不是大明宗藩,而是一群逃離大明的人所創,這次王時坤之所以會乘船返回大明,就是奉大王的命令探聽大明的虛實,畢竟,他們離開大明太久了。
為了盡可能的探聽虛實,王時坤選擇了天竺最好的商品女婢,那些女婢都是德里與德干諸國的戰爭中掠奪的奴隸,價格極及低廉,而他不僅僅要探聽大明的虛實,還要盡可能的開辟一條商路。畢竟,周國遠談不上富庶,盡管雨水充足,但是水稻的產量一般,加之百姓懶惰,所以,必須要開辟新的貿易,最終周國選擇了奴隸。
而王時坤正是來這里開辟商路,為了開辟這條商路,他甚至需要冒名為南洋諸夏的商販,可即便是如此,他仍然避開了海州,選擇其它港口進行貿易,而出乎意料的是,通過這一路的觀察,王時坤得到一個結論大明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那個大明。
“只要興乾皇帝在,只要大明繼續保持現在的這種態勢,我敢說,即便是大王把德里打了下來,最后,也是為大明作嫁衣!”
回到了船上,面對兒子,王時坤不禁感嘆萬千起來。
“過去,為父只以為,這治國無非就是遵循祖宗之法,可現如今,為父才知道,這所謂的祖宗之法,其實不過只是秦漢之后的誤傳而已,我華夏能有今日,全憑當年周國分封諸夏,諸夏拓業四方,教化蠻夷。而拓業四方的時候,諸夏勢必招走國內的兵丁和無地的子民,如此一來,自然也就不可能再出什么陳勝吳廣之流了,如此才是真正的王道,若是秦漢以來,我華夏列朝不是只守著家里的那一畝三分地,對百姓極盡壓榨,而是四面分封,教化諸夷,又豈會有晉時的五胡亂華,宋時的蒙元奴役以及二十幾年前的滿清的入寇。”
聽著父親的感嘆,王必成略微點頭說道。
“父親所言甚是,這是孩兒于廣州時買的論語正義,具說這論語正義是由明朝帝師朱之瑜與黃宗羲等今世大儒合著,其文可謂是完全顛覆兩千年世人解讀……”
王必成并不知道,他手中拿的論語正義是在朱明忠要求重修儒家經典,重釋周禮的前提下,集中當世大儒,以不避諱先人為原則,明確國野人之別的情況下,對儒家經典、周禮進行了重新解釋,其中自相矛盾的地方極多,而這種自相矛盾與過去的勉強解釋不同,直接解釋為“因人而施”,一句最簡單的話語就是“禮施于國人,刑施于野人”,換句話來說,就是殖民者與被殖民者的區別對待。
其實,這種解釋恰到好處的解釋了儒學中的軟肋諸多自相矛盾言論,因此找到了平衡。當然,也為大明的殖民擴張找到了理由,當然,與西洋諸國不同,大明的擴張并不是為了殖民,而是為了教化,是為是讓落后的、愚昧的土著能夠在大明的教化下走向文明,并最終融入到諸夏,成為諸夏的一部分。就像春秋時的東夷、南蠻、山戎等等,他們最終都在諸夏的教化中,成為了華夏的一員。
“可不正是如此,春秋以后,戰國時代雖然征伐不已,七強之間幾乎已無復華夏蠻夷的區別。最后,秦統一天下,雖有擴張,但卻停止分封,后人只知分封的弊端,只言分封導致春秋無義戰,可卻不聞,若無分封,便無今日華夏,而為避先人諱,卻又不敢言國人野人的區別……”
朝著遠方看了一眼,王時坤突然開口說道。
“其實,我周國也算是諸夏一員,我等于天竺,也是為教化蠻夷,今日周國上下娶納阿薩姆等土人女子為妻妾,令其為我生育,受我教化,恰如同當年諸夏先人教化蠻夷一般。未曾想,兩千年后,我華夏又行以此策,而陰差陽錯間,你我亦置身其中卻不自知。”
感嘆之余,王時坤突然說道。
“紇與顏氏女野合而生孔子,禱于尼丘得孔子……圣人尚是如此,只可惜,當年圣人為避先人諱,卻不愿深究,其實,這納野人女為妾,與野人女野合,可不正是教化之本,教化既是教育,教其禮義廉恥只是其一,而育,令其生兒育女,如此方才不失“撫夷”之本啊。”
說出了這一番話后,感嘆良多的王時坤并不知道,自己的這番話會在兒子的心中掀起什么樣的風波,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種“教育”正是華夏擴張所需要的,也正是在這種“教育”之中,東夷、南蠻、山戎以及西狄消失了,只剩下一個華夏。
這么感嘆之后,王時坤走到了船艙外,他看著海參崴的港口,然后對身邊的兒子說道。
“你看,這里曾只是一片蠻荒,生女真生活于山林之中,一旦其崛起便會為患我漢人,而今日生女真卻只能于林場之中,為我明人伐木,受我華夏教化,恰如同春秋時的東夷、南蠻、山戎以及西狄,周王將諸夏封于夷地,或許諸王或是為夷殺,為蠻害,國都為戎破,百姓為狄殺,但最終,他們還是屈服于諸夏的武力之下,就像去年南洋秦、周兩國助桂國攘夷,是役馬打藍國除,百萬子民皆淪為奴婢,如此,他們又豈能為患華夏?”
“諸夏為圖以生存,絕不會坐視任何蠻夷坐大,春秋時,諸夏雖時時蠻夷侵害,可最終仍能令其盡歸于夏,自秦一統之后,對匈奴轉以守勢,如此,反倒導致北方蠻胡做大,五胡、蒙古、滿清之所以能為患中國,其初時不過只是小部落,數十年討伐后,才有了南下侵擾的力量,若是秦漢一統之后能分諸侯于北地,于南洋,這些胡蠻自然沒有機會坐大,如此一來,中原既可避免為胡蠻所擾,即便是是中原王朝更迭,或者他日諸夏再行統一“天下定于一”之后,新朝仍然可以繼續華夏以外再次分封諸夏,今日,大明可以分封宗室于南洋,他日亦可分封宗室于……”
突然,王必成的話聲一頓,他看著父親似乎明白了父親為什么說出先前的那句話。
“你看到了……”
兒子的停頓,讓王時坤那張滿是肥肉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你看,周王既便是現在打下了德里,打下了整個天竺,恐怕不足二十年,待到明朝皇帝的子嗣長大的時候,他們必定會領三衛萬余軍戶封往天竺各地,到時候,周國于天竺,也不過只是諸皇子的口中之食罷了,大明盛世所滋之丁,也就有了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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