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潼關到西安,從西安到蘭州,從數十萬明軍西征以來,憑借著銃炮犀利之威,在戰場上攻城掠地,所向披靡。陷潼關、克西安要地,將占領著陜西的滿清往西趕去,十數萬大軍在關中平原上一路攻城掠地,朝著陜西西部壓去。
這片漢人的故土,在這一刻,終于一塊塊地重新歸屬于它真正的主人,重新回到漢人的手中。一連串軍事上的勝利,使得整個大明國內的氣氛火熱到極點。隨著那面帶有“日與月”以及十二金芒的大明旗在插上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整個大明都陷往一片瘋狂之中,舉國上下都在慶祝著,慶祝著國土的恢復,慶祝著韃子被趕出中原的一刻,一塊塊春秋時開拓的土地,正在回歸其真正的主人伯手中。
而與之相對應著的是,在另一方,那些以“旗人”自據的清兵,卻處于一片風雨飄搖之中,他們心在顫抖,在恐懼,在害怕,在他們看來,在大明的面前,大清已經沒了明天,大清國已經完全為陰云籠罩。
此時,正是盛夏,盡管夏天疾病眾多,但是明軍的進攻并沒有停止,而對明軍猛烈的進攻,守衛著天水的清軍都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他們必須要面對正在不斷向西進攻的明軍,盡管山路艱難,但卻無法阻擋明軍的進攻。
出寶雞往天水,這一路可謂是山高路難,山路傍渭水、越秦嶺,其道路艱險甚至不比入川的蜀道容易,而在通往天水的必經的山道一側,一座并不算高大的堡壘聳立于山上,這座依山而建立堡壘,宛如一座無法逾越的天險一般,切斷了往西的道路。
這是一座歐洲式的棱堡,在過去的幾年間,心知在野戰中無法擊敗明軍的清軍并沒有把寶押在關中平原以及潼關,而是在俄羅斯人的幫助下,利用寶雞至蘭州之間的復雜地形,修建了數十座大小不一的棱堡,以堡壘堅守隘口。以牽制明軍的進攻腳步,而在明軍開始進攻之后,面對山間隘口的堡壘,進攻確實一再受挫,寶雞至天水之間不過300多里的山路,足足用了兩個月都沒能打到天水城下,究其原因,正是沿途的堡壘阻擋了明軍的進攻腳步。
“天亮了,天亮了”
天色剛一放亮,堡壘狹窄的通道內,就有穿著號衣的清軍來回奔走著,一邊跑一邊喊著,把睡夢中的清軍喊醒,這種小型棱堡內部昏暗,身處其中根本就分不清楚晝夜,每到天亮的時候,總需要人去喊床。
“他么的,吵吵個熊!”
嘴里罵著,李步亭吊著膀子提著火銃朝銃臺上走去,他瞇著眼睛往外頭看去,隱約的可以看到山腳下不遠處明軍的營地,堡壘前方的土地上盡是彈坑,在過去的半個月里,明軍發起了多次進攻,但他們的進攻無一例外的都被擊退了。如果不是因為每一次明軍都會把尸體收斂起來,也許現在這里已經是臭氣薰天了。
“那些個明狗,可真不怕死!”
盯著前方隱約可見的紅色身影,李步亭又嘟嚷了一句。
明軍不怕死!
對于清軍來說,他們印象最為深刻的恐怕就是這個了,明軍不但不怕死,甚至還渴望著戰死。
“明狗不是真不怕死,是真的想死!”
旁邊的弟兄一句看似不經心的話,讓所有人無不是陷入沉默中,他們親眼目睹過明軍是如何前撲后繼的向堡壘發起沖鋒,如何奮不顧身的沖鋒,最后又是如何死在堡壘的前方。
“哎呀,這些個明狗,可真是,真是真是瘋了!”
“可不就是瘋了,一個個殺上來的時候,就像瘋了似的,壓根就沒把自己的性命當成事兒”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論著那些明軍,談論著他們是如何的“傻”,如何的“愚蠢”,可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們的目光中往往帶著一絲恐懼。那雙眼睛更是不安的盯著遠處,盯著那隱約可見的紅色身影。
又是一個清晨,在吃完早餐集合的時候,李一郎有些緊張的握了握手中的火銃,他的雙眼死死的盯著前方,盡管內心緊張,但是那雙眼睛卻顯得有些興奮。
“一郎,你不會害怕了吧!”
突然,班長的話傳到他的耳中。
“瞧你,握著銃的手關節都攥白了。”
“沒,沒有”
相比于其它人李一郎的漢話生硬,誰都能聽出來,他不是漢人。
“一郎,沒什么可怕的,上了戰場,只管聽命令就行”
班長林興國繼續安慰著他。
“是,是的班的,我的明白!”
鞠躬表示明白的同時,唯恐大家伙真的以為自己在害怕的李一郎又解釋道。
“我的,真不是在害怕,我緊張,可,可也高興,真的很高興,能夠為皇帝陛下效忠,要,要是能為皇帝陛下戰死的話,那,那就是我的榮耀!”
李一郎在說話的時候,再一次向著東方鞠躬,那是中都的方向。
他是歸化人,不過并不是平南等地的歸化人,而是在大明非常少見的來自日本的歸化人,十九年前,德川家光去世后,發生浪人暴亂未遂事件慶安事件,社會隨之動蕩不安,盡管?普痛罄暇凭覄伲现兴善叫啪V,阿部忠秋的輔佐下,幕府最終化解了這一事件。但是對于幕府而言,浪人仍然是隱患。
在戰國時代末到幕府初期,劇烈的政治洗牌使得大量武士失去主家、淪為浪人。而五十五年前“元和偃武”,日本進入和平時代。各藩階層已相對固定,對于武士的需求遠不如戰國時代。但浪人的數量并沒有因為天下承平而減少,甚至還在不斷的增加,這是因為幕府為打擊大名,一反日本固有的養子繼承傳統,對養子繼承嚴格限制,尤其禁止在大名病篤期之際匆忙認領養子,也就是“急養子”或“末期養子”。這樣的規定,固然是出于擔心大名病重之際不能對選擇養子有足夠的判斷力,也有防止大名家臣玩弄權術、暗殺主人并推選有利于自己的新主人的用意,但最主要的目的還在于削弱大名的力量。
無嗣改易,就可以將大名的領地沒收,最早以此理由被改易的是在關原之戰中有功的岡山藩主小早川秀秋。小早川秀秋病死,因無嗣,其55萬石領地被沒收,小早川家就此滅亡。
在過去的幾十年間,先后有數十家大名因無嗣絕家而改易。很多大名因無嗣而被改易,確實削弱了大名的勢力。同時,由于大名被改易后,其家臣多成為無所依
靠的浪人,生活貧困,充斥街巷,增加了社會不安定因素。
在過去的十年間,在與日本貿易過程,從最初秘密招攬“風說役”再到商人因為其廉價,私下招攬浪人,先后有數萬浪人以及其家人先乘小船,于長崎外海登上大明的商船來到大明。
這些來到大明的浪人們在日本時生活凄苦壓抑,來到大明后,盡管雇傭他們商人往往只給一兩一石的傭金,但其生活水平仍然遠高于舊時的生活,尤其是對于低等武士而言,這個傭金甚至超過了作為武士的收入。這些浪人對那些相對危險的工作也再所不辭,也是最好的雇傭兵,在南洋的拓殖中就有雇傭浪人的身影。甚至在南洋諸夏的拓殖民中,雇傭浪人是最好的先頭部隊。在大明,這種浪人雇傭兵甚至成為了一門生意,有多家商號就專門提供浪人雇傭兵,幫助南洋諸夏鎮蠻撫夷。
不過,也有一些幸運兒,他們成為了歸化人。盡管數量不過只有區區數千人,但是相比那些成為雇傭兵的同胞,他們無疑是幸運的。就像李一郎一樣,或許現在因為他說著生硬的漢語,還會有人覺得他是歸化人,但將來他的兄弟姐妹,以及他的后代都會成為與國人無異的大明人。
父親是浪人的李一郎,是主動從軍的,在他看來,能夠為皇帝陛下效忠是李家的榮耀,盡管他實際上姓“木村”,可是并不妨礙他懷揣著一顆“大明心”,甘愿為陛下而死。
“在,在從軍的時候,家母曾經叮囑過在下,命我一定要奮勇殺敵,要以死報效陛下,我,我的明白,今天九死一生,所以才會這么激動,讓班長見笑了!”
再一次鞠躬,李一郎對著班長和戰友說道。
“給大家添麻煩了!”
看著深鞠躬的李一郎,林興國一時間居然說不出話來,班里的弟兄也看著這個平素任勞任怨讓大家像疲驢似的使喚著的李一郎。
“好樣的!”
張明用力的拍了下李一郎的肩膀,然后對他說道。
“令慈當真是深明大義,過去俺還因為你是歸化人瞧不起你,可今個,你小子這番話,讓弟兄們開了眼,從今往后,你就是自家弟兄,就是咱大明人,誰他么的再敢說你就是個東洋子,哥哥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在這個時代,漢人是包容的,他們可敞開懷抱接納任何一個愿意融入這個群體里的人,盡管這種仁慈在歷史上曾一次次上演“農夫與蛇”的故事,可是他們就像永遠不記得教訓似的,總是會一再的敞開懷抱。
不過在這里,在許多人看來,李一郎得到的歡迎是他應得的。面對弟兄們的歡迎,李一郎再一次深鞠躬表示感謝,那雙眼睛中更因為激動有點發紅。他知道,自己在這一刻真正的被接納了,被大明接納了。
就在他激動的想要表示什么的時候,那邊的哨聲響了起來,與哨聲響起的,還有鼓聲,又一次,部隊要集合了。
在部隊開始集合的時候,整個營地內都是亂哄哄的,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將又是一次無攻而返,對此所有人都很清楚,也正因如此,絕大多數官兵的神情中多少總帶著些無奈。
甚至當他們離開營地的時候,那些留在營地里的弟兄也只是默默的看著他們,然后輕聲的叮囑他們“保重”。
在戰場上,又怎么會有保重呢?
一條條紅線在從營地中走出,朝著半個月前攻占的山腳走去,在山腳下,一條半人深的戰壕,是他們的第一道出擊點,離開了這道戰壕,往上300尋的距離,只山腰處還有一道弟兄們在火線下修建的胸墻可以提供保護。
山地、仰攻、堡壘。
進攻中最困難的幾點都出現在他們的眼前?蔁o論再困難,對于他們來說,只有一個選擇,進攻!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其它的選擇。
貓著腰進入山下戰壕,隔著山間的林木,李一郎的雙眼盯著山頂上的堡壘,那座星型的堡壘不過只有幾門大炮和幾百守軍,可卻把十幾萬大軍堵在這邊,要想從這里過去,就必須要打下這座堡壘。
“看到了嗎?”
林興國的手指著山上的石砌的堡壘,然后慢悠悠的說道。
“咱們的任務,就是奪下那座堡壘,那是棱堡,沒有死角,等攻到城下的時候,腹背受敵,到時候,咱們需要的就是作好分配,一隊人馬進攻,一隊人馬掩護,掩護的要瞄準銃孔打”
林興國重復著隊長的命令,在隊長作這些講解的時候,他曾對隊長說過“嘴上說著簡單,做起來不容易”,其實何止是不容易,靠這種打法打下這座棱堡,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班長,咱們今天恐怕都不一定有機會下山。
張明朝山上看了一眼,然后嘟喃道。
“昨天四十六營三個大隊攻上去,好好下來的,只有一個大隊,今天咱們想好模好樣的下來,恐怕難了”
“難個毛,死了,死了就死了,就當,當是盡孝了!”
身邊的弟兄隨口接了一句,讓張明苦笑著,然后用力的點點頭。
“天殺的狗韃子,今個咱爺們就死在這了,為國盡了忠,也為家盡了孝!”
然后他用力拍著李一郎的肩膀說道。
“一郎,你小子,今個可是如愿以償了!”
“是。是”
緊張的咽了口唾沫,李一郎點頭說道。
“能,能與大家一同戰死在這,實,實在是我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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