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
大清國需要時間,對于大清國上下而言,他們甚至希望能夠再等上一陣子,至少再過幾天,這夏糧就收了,沒準還能再收一次糧,再收一次稅捐,可這不過只是癡人說夢罷了。
對于身處蘭州上下的滿清官吏來說,他們所有人都很清楚楚動,他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當右翼軍越過將靖虜衛(wèi)一分為二的祖厲河向著蘭州城逼近的時候,蘭州城內這會同樣亂哄哄的,一個半月前抵達蘭州,在這些修整的朝廷,再一次踏上了征程。
其實原本的按照計劃,朝廷在這里休整一段時間后,就要一路向古浪所、向涼州衛(wèi),一路朝著嘉裕關西撤,可是誰曾想,因為有遙言稱明軍出現在大松山一帶,威脅到了鎮(zhèn)浪衛(wèi),而鎮(zhèn)浪衛(wèi)又朝廷西撤必經之地,在沒有弄清楚情況之前,倉促離開萬一被明軍半路劫了道,那大清國可就全完了,所以朝廷才一直拖延到現在才從蘭州離開。
“終于要走了!”
騎在馬上的湯斌在家仆收拾行李的時候,忍不住感嘆道。更是在心底暗自祈禱道。
“老天保佑大清,保佑皇上……”
在這么為朝廷祈禱著的時候,湯斌的臉上盡是感動。當初在明軍出現在大松山的消息傳來的時候,面對因于蘭州的現況,朝廷中的大多數官員都主張皇上領兵先繞道從西寧衛(wèi)撤離開,盡管那一路的需要翻越大雪山才能抵達涼州衛(wèi),可相比于坐困蘭州,確實是再好不過的選擇。可這么一來,意味著大多數漢官都要滯留在蘭州,因為皇上是領兵離開,而隨朝廷西撤的漢官大都是文官,暫時自然只能呆在蘭州。
就在漢官們惶恐不安的以為自己要被拋棄的時候,皇上卻沒有同意,而是派出偵騎查探大小松山,在反復確認安全之后,仍然選擇按計劃離開蘭州,這也讓如湯斌等漢官能夠與其一同離開蘭州,不需要再擔心自己被朝廷拋棄。
其實,一個月前,湯斌就讓仆人買來了幾匹馬,他甚至已經想好了,在皇上離開后,他就騎著馬化妝成普通百姓往鎮(zhèn)浪衛(wèi)一路西去,大隊人馬會被明軍攔截,可明軍又怎么可能注意到他們主仆幾人呢?
“孔伯兄……”
騎著馬夾雜在西撤的大隊人馬中,李伯亭看著身邊的湯斌,輕聲說道。
“西出陽關無故人,此次西行之后,那西域只恐再無故人了!”
好友的感嘆讓湯斌笑道。
“怎么沒有故人?你仁禮老弟,還有明達,奎然不都是故友嘛!”
盡管嘴中這么說,湯斌還是忍不住朝著東方看去,雖然早就知道已經不可能再回到河南老家,可是他的心里仍然對老家有些牽掛,即便是在家鄉(xiāng)他湯斌已經名列奸臣碑,為鄉(xiāng)人所不恥的情況下,他仍然會在夢中念及家鄉(xiāng)。
“孔伯兄……”
見湯斌望著東方沉默不語,李伯亭便輕聲問道。
“若是能再來一次的話,你還會這么做嗎?……”
李伯亭的話聲不大,充其量也就是他們兩人能夠聽到,即便是湯斌自己聽著也有些費力。再加上這車馬喧囂的,除了湯斌之外,倒也沒有人能聽到兩人的對話。
“?”
湯斌先是一愣,隨后反問道。
“仁禮老弟是想問,為兄是否后悔?”
后悔?
這個詞還真是第一次在湯斌的心里浮現,他先是沉吟片刻,然后搖頭說道。
“仁禮老弟,朝廷對為兄有知遇之恩,若是沒有先帝,沒有朝廷,為兄又焉能有今天,這后悔是萬萬不會的,為兄心中只有一念,報效朝廷,報答先帝,縱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辭!”
這么一番信誓旦旦的話語從湯斌的口中說出的時候,沒有懷疑他說的是真話,看著義正詞嚴的湯斌,內心早就悔恨不已的李伯亭只是在心里長嘆著,他現在是悔之晚矣,反倒是湯斌卻從不曾后悔過。
相比于悔之晚矣的李伯亭,湯斌凝視著東方,凝視著家鄉(xiāng)的方向,良久之后才長嘆道。
“如此大好河山,居然盡數喪于賊寇之手,天下黎民何辜,居然為賊寇所使!實是我等無能啊!對不起皇上,對不起天下的百姓啊……”
這樣的一番感嘆之后,湯斌扭過頭來,雙腿一夾馬腹,便隨著大軍一路往西,那神情堅毅,再沒有絲毫的留戀……
或許湯斌這個喜歡穿破舊官服上演清官秀的大清官對于中原沒有絲毫的留戀,只是一門心思的臣事異族,甘為走狗、奴隸,可是對于曾經以“中原天子”自居的玄燁來說,他卻舍不得中原,那怕是在離開的時候,也是三步一回頭,五步一垂首,這一路走的很是艱難,至少對于玄燁而言,當他看著道路兩側的山嶺越來越荒涼,望著那荒涼的不見樹木的荒山禿嶺,呼吸著那撲面而來的塵土,玄燁的神情顯得有些低落。
因為注意到皇上的心情低落,所以沒有任何人上去觸眉頭,只是讓皇上自己在那里騎著馬向前走著。
因為沒有人打擾,所以玄燁才能細細的打量著周圍,盡管在離開西安后,他就發(fā)現這越往西這山就越荒涼,離開了蘭州之后,所看到的就是只長著些荒草的荒地禿嶺時,他的心情變得更加沉悶了。
盡管對于西域的貧瘠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是卻沒有想到,會這么的貧瘠。這連草木都無法生長的荒山禿嶺地方,又會是什么模樣?
難道將來的大清國就要在這樣荒涼的地方立國嗎?
正因如此,離開了蘭州的這一路上,玄燁的心情變得越發(fā)的沉悶起來,郁郁寡歡的他幾次都有一種不愿意再往西去的想法,可是這個念頭不過只是一閃而逝。
不往西域去,還能去那呢?
難道就在這里等死嗎?
不要說是皇帝,就是旗下普通的兵卒也不愿意在這地方等死,現在唯一支撐著他們的就是,至少他們的家人已經平安到達了盛京那是位于天山腳下的新城,是大清國的新京,那地方的土地肥沃,他們只要到了那,就能過上安生日子……
在諸如此類的念頭的支撐下,數萬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的一路向西走去。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中,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先是通過鎮(zhèn)浪衛(wèi),然后又過涼州衛(wèi),接著又是山丹衛(wèi)、甘州五衛(wèi),在陜西行都司所在修整了幾天后,又往甘臺所趕去,最終到達最西北的肅州衛(wèi)。
“此地春秋時為西戎地。秦為月支國地。漢武帝元狩二年,驃騎將軍霍去病破渾邪王,其眾歸附。太初元年,置酒泉郡……南北朝后魏亦為酒泉郡。隋開皇廢郡。仁壽中,置肅州。……唐武德二年,析甘州之福祿、瓜州之玉門,復置肅州酒泉郡,領縣三,日酒泉、福祿、金門,尋陷于吐蕃。宣宗時,張義潮以州歸,置歸義軍,以義潮為歸義節(jié)度使,尋又沒于吐蕃。宋初,為回鶻所據。真宗初,契丹破肅州,俘其民而去。仁宗時,李元吳侵回鶻,取之。理宗時,蒙古鐵木真伐夏,并有其地。元至元七年,置肅州路,隸甘肅行中書省。明洪武五年,宋國公馮勝平定是地。二十八年,開設肅州衛(wèi)指揮使司,領左、右、中、前、后、中右、中中七千戶,隸陜西行都司……”
置身于肅州衛(wèi)城之中,玄燁看著那嘉裕關,這關外就是西域,而關內就是漢地,盡管這塊漢地曾離開漢家王朝數百年,直到洪武年間才再次為漢人復置,可總歸是漢人之地,漢人之土。
離開了這里之后,再往西去就再不是漢地了!
終于還是要走了!
玄燁長嘆口氣,然后閉上眼睛,若是這個時候有人往他的臉上看去的話,甚至可以看到他的眼中流露的淚水,能看到那滿面的不舍。
“西出陽關無故人……走吧,走吧……”
擺擺手,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玄燁的身體甚至都有些搖晃,從此之后,他就再不是什么中原天子了,他這個大清國的皇帝,只是酋首胡皇而已……
所有的一切不過只是一場夢啊……
盡管內心痛苦非常,但玄燁還是下達了出關的旨意。
大明興乾七年六月初九,隨著一道旨意的下達,數萬滿清官民從嘉裕關出關,一路往西域趕去。
這同樣也標志著,滿清被徹底的趕出了大明!
在發(fā)出既刻出發(fā)的旨意,在數萬軍民開始移營的時候,坐在在大車之中的玄燁整個人卻都陷入了沉思,有些失魂落魄的他,這一次并不愿意騎馬,也許是因為不愿意見到關西荒涼,不愿意目睹離開時的憂傷。
可即便是如此,他卻不得不去思索一些事情。在下旨離開肅州衛(wèi)之前,他曾連下幾道密旨,要各地的清軍依次離開駐地,全力撤往嘉裕關,然后再撤往西域,同時又不準擅自撤離,以免損害朝廷的大計。
只是,這幾萬人馬能夠安全離開這里嗎?
玄燁隨后又想到了對他們的安置,在沿途為他們準備了一千輛糧車,這些糧食足夠墊后的三萬大軍的吃用,可是萬一要是明軍切斷了他們的退路,這些糧食豈不就等于資敵了?
糧食!
在西域糧食最重要,這里沒有多余的糧食供給軍需,如果明軍想要進軍西域,就必須要解決這個問題,他們只用車馬從關中、從中原往西域運糧,萬里運糧,運一石糧食在路上都要消耗十幾石糧食,甚至幾十石糧食,即便是富如大明恐怕也支撐不起十幾萬大軍的軍需。
可萬一他們要是得到這些糧食,趁機一路打過嘉裕關,再打下那個嘉靖年間就丟掉的關西七衛(wèi)呢?
“關西七衛(wèi)”是明朝在嘉峪關以西設立的7個羈縻衛(wèi)所,因七衛(wèi)首領皆為蒙古貴族又稱“西北七衛(wèi)”和“蒙古七衛(wèi)”,或許這“蒙古七衛(wèi)”在嘉靖以后完全被土魯番汗國吞并。
可大明即便把奴兒干都司的都納為本部行省,為什么就不能收復“蒙古七衛(wèi)”?
想到這里,他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忽然,帳外傳來了一陣嗚嗚咽咽的風聲。那風聲讓玄燁的心中一緊。
“難不成還要把這地方也讓他們不成……”
玄燁一邊自言自語地說著,一邊信步走向帳外。貼身的太監(jiān)和幾個隨從,連忙給他披上一個斗篷,跟了出來。他就這么在營地中漫步著,他一邊走,一邊皺眉思索著,已離開了漢地的他,即便是直到現在,仍然無法適應這西域的荒涼。
就在這時,隱約的他聽到一陣蕭聲,在慘淡的星月下,荒漠的草灘上,他看到一個人站在那里正在吹蕭。玄燁便走到面前。
“哦,是明珠啊,曲子不錯,只是太過凄涼了一些,但卻應了景。”
原本正在吹蕭的明珠被身后的話聲一聲,連忙回身,見到來的人居然是皇上,連忙跪下叩頭請罪道。
“奴才驚動圣聽,實在是罪該萬死……”
見他跪在地上請罪,玄燁搖頭說道。
“哎,這又有什么呢?現在我等宿于荒野,無聊之時,吹吹蕭,也是人之常情嘛,況且這蕭聲也應了現在的景,起來吧!”
“奴才遵旨。”
明珠隨后又叩了個頭,然后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起身來,在他起身后玄燁打量了一下明珠,只見他瘦得皮包骨頭,非但胡須亂作一團,就連本應該剃光的頭上這長著寸長的短發(fā),大抵上現在現在大抵上都是這副模樣吧!
想到這,玄燁的心情不禁變得有些難過。唉,當年入主中原的大清國,居然落到如此下場,難不成這就是氣數?
當年元順帝逃入草原的時候,恐怕也是這般的倉皇吧!
想到這,玄燁便說道。
“明珠,這些天一路鞍馬操勞,想來你受了不少罪吧。”
被主子這么一關心,明珠的心頭頓時一熱,眼淚流了下來,連忙又跪下答道。
“主子,奴才在主子身邊拱衛(wèi)主子安危,受點苦不算什么。只是奴才瞧著主子成日里郁郁寡歡的模樣,著實是心痛非常,奴才以為此次我大清西遷至西域,能夠保全如此已經是老天保佑了。奴才斗膽說一句,只要皇上振作起來,我大清國必定能再次崛起于西域。”
這句話,正碰到玄燁心中憂慮之事,他看著明珠說道。
“這件事,怕是沒有那么容易啊!咱們現在是離開了漢地,可當年元順帝不也逃到了草原上嗎?但是朱洪武又豈曾放過他,不還是不斷的派兵攻伐草原。”
聽著皇帝憂心忡忡的話語,明珠連忙答道。
“主子,奴才以為,這西域不同于草原,明朝大軍可以進草原,卻不能進西域,就像我等出關十日以來,沿途若不是設有驛站,早早備有糧草,不說其它,怕就是連喝水都不一定能喝得上,這西域,絕不是誰想來便來的,出嘉裕關往盛京,足有數千里,其中盡是戈壁、沙漠,即便是明軍想要打,又豈是那么容易的?主子,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嗯,你說下去。”
玄燁點了點頭。
“是。請主子想想,明朝或許是兵強馬壯,可是往西域來,卻不是幾千、幾萬人便能成的,咱們大清披甲不下十五萬,若是明軍想要攻伐西域,至少也得15萬大軍,這十五萬大軍一天需要多少糧?這幾千里荒野運那么多糧,又得耗費多少糧草?所以,以奴才看來,現在于咱們大清來說,最要緊的不是其它,而是人,現在咱們有十五萬披甲,明朝就得用十五萬人,若是再等十五年,等到這小字輩的長大了,可就有三四十萬披甲,甚至有五六十萬披甲,到時候,明軍即便是能調集天下兵馬,又能如何?數十萬大軍,萬里之征,糧草皆需從萬里之外運輸,即便是他們來了,也不過是另一次薩爾滸之戰(zhàn)罷了,不過只是給咱們大清國送人頭而已……所以奴才請主子保重身體!”
明珠哽哽咽咽地說完,一個頭叩下去,趴在地上,再也不抬頭了。
此刻,玄燁的心潮起伏不定。明珠的話是不無道理的,確實,西域太遠了,也太荒涼了,這地方荒涼到就是馬匹吃的草都要從千里之外運來,荒涼到哪些水井一堵,就能把大軍給渴死。
這地方,確實不適合大軍征伐。
只要有幾十萬兵丁,就足以讓大明不敢輕易來犯!
這不正是當初王化行對他說的話語嗎?甚至他的心中也已經有了打算,只是明珠現在又一次在他的面前提及此事了,想到這陣子只是一味的憂傷,他便輕輕地嘆了口氣說。
“唉,明珠啊,你說的對啊,朕這陣子是著相了……只要朕銳意進取,又豈需懼怕大明?”
說完,玄燁徑自轉身去了。等明珠回過神來,抬頭看時,皇上已離開了,滿天的星斗之下,茫茫草原上只有他孤零零地跪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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