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數(shù)千里外的靖南城處于風(fēng)雨飄搖的末日之中時，在中原腹地的中都，相比過去，卻更加繁榮了。作為帝國的中心，這里幾乎匯集著來自天下所有的財富，在中都的碼頭上，總會停泊著來自各地的船只。
黃河北歸故道后，重新流往大海的淮河，不僅便利了中都的交通，讓海船可以直接駛?cè)胫卸汲窍拢瑯樱步o百姓們的生活帶來了便利。
清晨時分，一艘懸掛著秦國旗幟的商船，駛?cè)肓烁劭冢F(xiàn)在，因為蒸汽機的使用，很少有風(fēng)帆海船直接駛?cè)胫卸迹麄兺敢庠诤？诘拇a頭泊停，然后由內(nèi)河蒸汽船轉(zhuǎn)運船上的貨物，畢竟，在淮河上逆流航行，并不是風(fēng)帆海船擅長的，甚至中間還需要蒸汽船拖曳。
盡管如此，總還是會有一些海船，駛?cè)胫卸迹瑏碜灾T夏的船只靠近中都的時候，舷邊總會站滿人，他們望著中都的時候，總會流露出一絲神往。
“這就是中都啊！”
終于回來了！
凝視著中都城的時候，年遐齡低聲喃喃自語道。
離開大明已經(jīng)十余載的他，終于重新回到了大明。
二十二年前，身為漢軍鑲黃旗的他并沒有隨皇上一同西逃，而是逃回了鳳陽老家，不過在家中仍然沒躲過追求，十幾年前，他和許多事清偽官一樣，被流放到了異域，他被流放到了秦國，因為秦國初建，正值用人之際，所以被加以委任，為官十九年，他為官低調(diào)，沉默寡言，從不顯山露水，即便如此其施政才干仍然為秦王所欣賞。
幾個月前，因為父親去世，幾經(jīng)考慮后，他向大王呈折，請求送亡父骨灰回國，對于他的這個請求，秦王并沒有拒絕，回葬天朝是不知多少人的愿望，也正因如此，年遐齡才了返回大明的機會，不過因為他曾入漢軍旗的緣故，所以，他回國更復(fù)雜一些，幾經(jīng)考慮之后，他被任命為典史官，送秦國史志進京，協(xié)助朝廷編寫諸夏國史。
編史需要多長時間？
沒有人能給出一個確切的時間，短則數(shù)年，長則十?dāng)?shù)年，至少在未來的數(shù)年內(nèi)年遐齡都會呆在中都，也正因如此，他才會攜妻帶子來到中都。
“爹，這就是神京嗎？”
站在年遐齡身邊的一個六七歲的幼兒，望著中都城，神情中全是神往的模樣。
任何一個諸夏和海外的少年，都會對中都心馳神往，他們稱中原為“天朝”、稱中都為“神京”，他們中的許多人，最大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到天朝看一看，走一走，至于神京，更是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他們的夢想中，畢竟，在諸夏的社學(xué)中，他們學(xué)習(xí)的文章中，就有與神京有關(guān)的文章。
對于年羹堯來說，這是一個大日子，他終于來到了天朝，來到了神京，甚至在未來的幾年中，他將會在神京的社學(xué)里讀書，他甚至可以想象，那些小伙伴們，收到他從神京寄去的信時，他們的羨慕。
“這就是神京，天底下最大的城市……”
年遐齡摸著幼子的頭輕聲說道。
“你要記住，待到了神京，一舉一動，都要循著禮，千萬不要惹出笑話，別忘了，秦人雖居海外，但也是華夏之人“所謂有服章之美謂之華，有禮儀之大謂之夏”我等身為漢人，這禮儀是萬萬不能為人所輕……”
臨了，他又特意叮囑道。
“這里可是天朝皇家住的地方，切莫失禮，懂嗎……”
皇家，皇家是什么模樣？
在年幼的年羹堯跟著父親的腳步踏上神京的土地時，此時的中都正是最熱鬧的時候，不過相比于坊間的繁華與熱鬧，皇宮卻依如過去一般的寧靜，不過在沒有路禁的太子?xùn)|宮承乾宮一帶，車水馬龍好不熱鬧。不過宮外的熱鬧，卻東宮內(nèi)卻沒有絲毫的影響，這里依然如往日一般靜寂。
“太子殿下，時間快到了，可以啟程了嗎？”
穿著一襲宮裝的李冰凌，雙手互持置于腹前，恭立于在太子的身側(cè)，婉聲提醒道。作為女官的她從十六歲就進入了承乾宮，多年來一直是太子貼身女官，參與許多承乾宮的事務(wù)。
“知道了，冰凌，到外面等我一下。”
合上筆記，放回抽屜，將筆鎖好后，他就將鑰匙貼身放好，然后習(xí)慣性檢查也一下，才笑著站起身來。
在離開屋子前，他特意站到鏡子前，仔細(xì)打量著自己。
對于自己的相貌，朱和嘉一直不太滿意，因為他的相貌更像母后，而不是父皇，對于普通的年青人來說，這樣的相貌很是英俊，很討女孩的喜歡，但是作為皇太子，卻不夠威嚴(yán)。
作為皇太子，已經(jīng)二十五歲的他，從十六歲出宮離都，前往京師替父守邊，三年前返回中都，于承乾宮開府，幾年來，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在大多數(shù)時候，在父皇的幫助下處理國政。現(xiàn)在，甚至在許多時候，作為皇太子的他，已經(jīng)開始直接與內(nèi)閣共同處置國政，對于皇太子而言這是實習(xí)，至于父皇則在一旁作為旁觀者。
不過，在更多的時候，身為皇太子的朱和嘉要代表父皇出席各種活動，與過去的任何一個皇帝不同，現(xiàn)在的皇家總會參與到各種民間事務(wù)之中，以表示親民，當(dāng)然這些舉動，也讓皇家越來越得到百姓的擁護。
最近一段時間，因為從靖南前線傳來“熱氣球轟炸靖南”的新聞，所以熱氣球就成了中都最熱鬧的話題，原本只是偶爾在一些活動展示的熱氣球，立即吸引了人們的注意，也正因如此，中都的一些勛貴子嗣與富商共同組織了“飛天協(xié)會”，以資助“飛天事業(yè)”，這可是古今中外前所未有的奇事，自然引起各方面熱切關(guān)注，協(xié)會更是廣發(fā)請貼，邀請社會各界知名人士出席公司成立大會兼私人宴會，今天朱和嘉正是要作為皇室的代表應(yīng)邀赴會。
“協(xié)會創(chuàng)辦人是張萬銘，他是忠義伯張煌言的三子……”
馬車上，李冰凌特意向太子介紹著協(xié)會的創(chuàng)辦人。
“忠義伯，張萬琪孤到是挺熟悉的，二十三鎮(zhèn)指揮使，聽說五軍都督府有意把他調(diào)入都督府，不過父皇似乎并不愿意，所以這件事就擱置了，忠義伯……既是勛貴，也是文官，將來的忠義伯，肯定還是要進入中樞的……”
在父皇身邊多年的耳聞目睹，使得朱和嘉深知平衡之道的重要性，開國勛貴、文官以及勛士，是大明權(quán)力機構(gòu)的三條腿，三足鼎立方才穩(wěn)固。
提及相對熟悉的張萬琪，朱和嘉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
“張萬銘，沒有聽說過？”
“殿下，張萬銘是忠義伯的三子，這些年一直在浙江老家，四年前離府后，就投身工商界，主要是在南洋一帶投資，三年前通過投資南洋錫礦發(fā)家，據(jù)估計，現(xiàn)在他的身家不下百萬，甚至可能會更多，在中都有好事者稱他為“大錫之王”，大明每年從南洋進口的大錫中，有三成都是他的大銘錫業(yè)進口，今年他開始在中都活躍，因為他的勛貴子嗣，雖然已經(jīng)出府自立門戶，但是……”
“但是，還有許多人會恭維他，奉誠他……畢竟忠義伯是閣臣，而且是父皇親信大臣。”
往車窗外看了一眼，然后朱和嘉笑道。
“怎么，冰凌，對他有興趣？這么了解他？”
“殿下……這是我的工作，必須要提前了解所有與殿下有交集的人。”
李冰凌并沒有因為太子的調(diào)笑，而有絲毫的不適，她早就習(xí)慣了太子的這種性格，平時看似嚴(yán)肅的太子，在只有他們兩人的時候，總會開些玩笑。
“好吧，不過，以后不一定要背下來，一來是沒有必要，二來……”
看著李冰凌俏美的側(cè)顏，朱和嘉說道。
“我不喜歡你記住這些不相干的人！”
太子的話，讓李冰凌心頭猛跳，她深吸口氣，然后又?jǐn)[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殿下不喜歡，我以后不說就是了，不過還是要去準(zhǔn)備他們的資料……”
翹起二郎腿，朱和嘉的眼睛一瞇。
“你知道，做為太子殿下，最大的好處是什么嗎？”
李冰陵眨動著雙眸，不解道。
“最大的好處？”
“就是，孤不需要記住其它人，但其他人總會主動的過來介紹自己。”
咧嘴笑著，朱和嘉頗為自信的說道：
“相比于記住這些不相干的人，孤更愿意記住學(xué)者的名字，要知道，我大明想要雄立于世，科學(xué)永遠(yuǎn)是確保這一點的根本……”
“殿下，科學(xué)家同樣需要商人的資助。”
李冰凌的提醒讓朱和嘉笑道。
“所以，孤才會出席這樣的活動啊，那些商人啊，所圖無非名與利，孤會給他們的……”
就在這時，馬車停住了，車門還未打開，門外就傳來曲樂聲，隔著薄薄的窗紗，只見車外成百上千盛裝打扮的男女已經(jīng)在外列隊迎候，男男女女的眼睛都爭著往里看，無論男男女女，神情都顯得很是激動。
“恭迎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站在最前面迎候的張萬銘作為東道主領(lǐng)著大家行揖后。
對于張萬銘，朱和嘉從沒有見過面，但從相貌中，他還是看出了他的相貌確實很像忠義伯。不過他很年青，只有二十來歲的模樣，可誰能想到，如此年青的他就已經(jīng)身家過百萬？
微微一笑，朱和嘉沖著他略點下頭。
“張萬銘，孤這幾年對你可是久聞大名，“大錫之王”，出府不過數(shù)年，就能創(chuàng)立這樣的基業(yè)著實不簡單啊！”
“殿下謬贊，鄙人不過只是走運而已。”
張萬琪不卑不亢的笑道。
“幸運？孤可不這么認(rèn)為！”
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年青人，知道當(dāng)年他經(jīng)歷過什么的朱和嘉笑著說道。
“興乾十八年，你年齡不過十八歲，帶著離家時忠義伯給的五千元，前往南洋，于檳城招募87名員工駕著小船從馬來半島西海岸溯巴生河而上，尋找錫礦。而當(dāng)?shù)貥O為荒涼，叢林中蚊蠅孳生，猛獸出沒，瘟疫蔓延，一個月中就有69人死於瘟疫和獸害。可是，你并沒有退縮，繼續(xù)找礦，經(jīng)過近一年的困難努力，終於在一年后找到了錫礦，南洋人誰不知道你“錫米大王”的名字？”
南洋把錫礦叫作“錫米”，因為錫礦砂的顆粒形狀像大米。擁有一座大型錫礦的張萬銘自然也就成了“錫米大王”。
盡管在車上的時候，朱和嘉把張萬銘歸于“不相干”的人，但是一見面，還是道出了張萬銘發(fā)家的緣由，甚至大加褒獎一番。他當(dāng)年的經(jīng)歷當(dāng)然和幸運沒有任何關(guān)系，畢竟他當(dāng)年的經(jīng)歷，甚至可以說是九死一生的，那些經(jīng)歷又怎么可能會是幸運？
“你于南洋的經(jīng)歷正可謂我明人于南洋的縮影，“篳路襤褸，啟以山林”，要是沒有幾代人的努力，又豈有南洋今日的富庶……”
跟在太子身旁的李冰凌只是笑而不語，太子殿下身上難免會有一些不足，但從不會忽視任何人，先前的話，更多的只是兩人之間的調(diào)侃罷了。
太子的話落到張萬銘的耳中，即便是習(xí)慣了他人的恭維，也讓他變得極為激動，甚至不由自主的生出了知己感。
“太子殿下如此褒獎在下，實在是在下的榮幸。”
再一次深揖后，張萬銘便請?zhí)油白呷ィ贿呑咭贿吔榻B道。
“太子殿下，自從咱們大明的軍隊用熱氣球炸了靖南，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熱氣球，在下尋思著這熱氣球的用處肯定不只局限于此，既然能投炸彈，那將來的用處肯定更多，所以才和幾個朋友一起成立了這個“飛天協(xié)會”資助大明的學(xué)者研究包括熱氣球在內(nèi)的一切可以用來飛天東西，研究它的新用途。”
當(dāng)然張萬銘并沒有說，他之所以會突發(fā)其想提及這些是因為他知道這一切可以給他帶來什么。
可以給他帶來前所未有的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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