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宴結(jié)束之后，顧衍生并沒有立即回船上，而是被留了下來。

    心知剛才在餐桌上的事兒還沒有結(jié)束。于是尚不等陛下開口詢問，顧衍生便主動上前道。

    “陛下留臣前來可是為奧斯曼封港一事？”

    “卿家既知朕的心思，那就如實告訴朕那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朱明忠開門見山地詢問道。

    “回陛下，在臣去職之前所掌握的情況，剛才均已經(jīng)如實稟奏了。只不過臣個人對此事還有一些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顧衍生小心翼翼地說道。

    “但說無妨。”

    朱明忠點頭說道。

    “是陛下，那臣就有什么說什么了。”

    顧衍生必恭必敬地向陛下坦言道。

    “陛下，臣以為，我們最近幾年在奧斯曼的謀略，看似機密，實際上已經(jīng)人盡皆智了，就臣所知，從埃及開始，奧斯曼已經(jīng)看到了我們想從他們身上咬下一塊肉，從埃及到巴爾干，我們資助那些起義者們起義，向他們提供武器、提供資金，所有的這一切，都在惡化著我們和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在臣看來，直到現(xiàn)在奧斯曼才開始封港，臣反倒好奇他們?yōu)槭裁船F(xiàn)在才這么做，或許，也就是因為他們顧忌我們的力量。”

    “恩，奧斯曼的力量或許對于歐洲來說算得上強大，但是相比于我們……他們顧忌我們的力量，實屬正常。不過，現(xiàn)在突然封港，卻有些不正常。”

    朱明忠點頭說道。

    奧斯曼帝國非常清楚他們與大明的實力差距，也正因如此，在他們兵敗維也納之后，而對埃及的獨立，面對大明的介入，他們選擇了忍耐，當然，最根本的原因是因為，巴爾干的起義，牽制了他們太多的力量。

    現(xiàn)在奧斯曼封港，既是對大明的警告，同樣也表明他們已經(jīng)抽開身了了，所以朱明忠才會同意加強在埃及的力量，為得就是以防萬一。

    “回陛下，臣以為，現(xiàn)在奧斯曼封港，肯定是在試探，試探我們的底線，畢竟奧斯曼非常清楚，我們的力量，而他自身又是西洋大國，他們不可能不對我們的行動有所反應，所以他們同樣也會謹慎的應對些事，臣相信奧斯曼也不會貿(mào)然與我們交惡。而以臣看來，目前保持威懾對我們是最好的選擇，貿(mào)然與其交惡并不符合大明的利益，畢竟，就目前而言大明追求的海外的商業(yè)利益，和他們保持暫時的友好，無疑是符合我們利益的。”

    顧衍生的回答，讓朱明忠的眉頭微皺，他的心里涌起一陣不悅，然后說道。

    “商業(yè)利益或許重要，但是，不要忘記我們的使命！”

    朱明忠的語氣變得有些嚴歷。

    “或許，在過去二十多年間，我們對海外殖民地的擴張是有限的，在天竺海、在大西洋的擴張也是謹慎的，差不多把大洋中臨近大陸的島嶼都了收入囊中，我們?yōu)槭裁催@么做，當然依靠這些島嶼據(jù)點，編織了遍布全球的商業(yè)殖民網(wǎng)絡(luò)。這是一個非常精明的策略，大明既可以利用這些島嶼與大陸建立起商業(yè)關(guān)系，如同吸血蟲一樣通過商業(yè)管道從大陸上汲取盡可能多的商業(yè)利益，但卻又不需要承擔因為殖民榨取導致大陸衰敗的任何道義或政治責任，更無需承擔繁重吃力不討好的治理大陸殖民地的責任。但是……”

    語氣變得有些不悅的朱明忠，神情嚴肅的說道。

    “但是，如果我們僅僅只是從這個角度去看待未來，那么我們將毫無帝國氣度，更沒有帝國使命感，同樣沒有創(chuàng)造偉大文明的抱負。不要忘記，我們，我們肩負著什么樣的責任，我們肩負著文明的責任，如果僅僅只是局限于商量，那么大明充其量也不過是精于打算、損人利己的小國而已，根本不佩掌握未來人類的命運！”

    陛下的話語落在顧衍生的耳中，讓他在驚訝之余，連忙揖首道。

    “陛下高屋建瓴實非臣等所能及，相比陛下，臣實在是太過小家子氣了。”

    深吸一口氣，朱明忠盯著顧衍生看了幾眼，然后才嘆道。

    “這件事，也不怪你，我們過去的殖民地策略，確實有一些問題，在南洋、新夏和北美之外，我們強調(diào)的費效比，強調(diào)的是商業(yè)利益，至于其它，都讓步于這一基礎(chǔ)，甚至就連菲律賓，我們考慮最多的也是商業(yè)利益，我們確實有些小家子氣，但是，在小家氣的同時，朕并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我們在埃及、在北美、在新夏這些布局是為了什么？就是為了傳播文明的使命！是為了肩負人類的文明延續(xù)的使命，奧斯曼……”

    話聲微微一頓，朱明忠冷冰冰的說道，

    “是我們實現(xiàn)這一使命的絆腳石，所以，必須要徹底解決掉。”

    “陛下息怒。臣未能體諒圣意，確實是臣的是失職。臣請陛下降罪。不過臣以為在這件事上朝廷還是應該謹慎行事。一是因為奧斯曼的實力雄厚，目前雖然實力不及過去，但仍然堪稱當世大國，二來我國若是進攻，勢必需要勞師遠征，如此勢必會有諸多不便。陛下，請恕臣直言，在奧斯曼的問題上，朝廷現(xiàn)在都應該選擇隱忍，應該進一步積聚在埃及的力量，爭取將來在合適的時機，對其一擊致命。”顧衍生一邊向陛下請罪，一邊則據(jù)理力爭道。

    事實上，在得到奧斯曼封港的消息后，當時還在門下司任職的顧衍生就已經(jīng)有了決定，他也做好了向陛下建議的準備。即便是現(xiàn)在，離開了門下司，他也沒有改變當初的判斷。

    “至于之前，黃總督建議與西班牙人結(jié)盟一事，臣以為完全可行，甚至于，現(xiàn)在我們就應該派出特使，與西班牙人進行結(jié)盟的談判，當然，其目的并不是為了和他們交換耶路撒冷，畢竟那里還在奧斯曼人的控制下，我們現(xiàn)在和他們進行談判，就是為了告訴奧斯曼，如果他們一意孤行，那么，我們必定會通過其它手段來解決問題。”

    聽顧衍生如此一解釋，朱明忠的不悅之色稍稍緩和了不少。他思略了半晌后跟著問道。

    “那如果奧斯曼重新開港？那樣的話朝廷又應該怎么辦呢？”

    “回陛下，奧斯曼重新開港正是現(xiàn)階段朝廷所需要的，這并不妨礙我們與西班牙人的盟約，我們所需要的只是時間，當然在適當?shù)臅r機出現(xiàn)時，再需要一個適當?shù)慕杩凇！?br />
    顧衍生直接了當?shù)恼f道。在門下司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從全局看待問題，而不僅僅只是奧斯。

    “借口……”

    朱明忠沉吟著并沒有說話。

    “臣以為現(xiàn)在奧斯曼封港，并不是合適的借口，這只是普通的商業(yè)糾紛，如果以此為借口出兵，會不會造成百姓的不滿？再則，如果封港事件是他們預謀已久的，那么恐怕他們早已做好了準備下好了套，正等著咱們的艦隊前去自投羅網(wǎng)，所以，臣以為，可以派兵加強埃及方向的力量，可以和與西班牙人結(jié)盟，但是暫時不用兵，保持威懾的同時，誘使他們主動向我們開戰(zhàn)，當然，這個時機應該由我們選擇，而不是他們選擇。”

    顧衍生說完他的建議后，就沉默了下來。

    “恩，卿家說得有些道理。朕也明白這或許是最好的選擇，但是朕以為，大明的威嚴是不容挑釁的，他們封港，就是對大明的冒犯，如果我們不能有所行動，那么未來，其它人也會群起效仿。”

    沉默了片刻，朱明忠斬釘截鐵地說道。

    “那依陛下的意思是要出兵？”

    顧衍生不無擔心的地探問道。

    “不一定非要我們出兵，耶路撒冷，這個建議確實非常不錯！”

    朱明忠笑了笑，如果說這次南下，最大的收獲是什么，恐怕就是黃百川的這個建議了。

    一個看似不起眼的地方，可以發(fā)揮出人意料的作用。

    眼見陛下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顧衍生哪兒敢有半點兒質(zhì)疑。他深深做了個揖。

    “陛下。臣到平南兵一定著人嚴加監(jiān)視天竺海上的情況，一有風吹草動立即就向陛下報告。”

    “恩，那卿家就先下去吧。”

    朱明忠點頭應道。

    “是，陛下。那臣……就告退了。”

    在顧衍生即將退出去時，朱明忠看著他說道。

    “愛卿在那里好好辦事，朕是不會忘記卿家的！”

    陛下的話讓顧衍生渾身一顫，退到門前的他再一次沖著陛下深揖，然后才緩步退下。

    在顧衍生退下之后，一直在旁邊看著的朱和垊若有所思的問道。

    “父皇，您真的準備用兵奧斯曼嗎？”

    已經(jīng)知道自己未來的“封地”在什么地方的他，當然很關(guān)心這件事，畢竟這直接關(guān)系到他的將來。

    “不是準備。”

    搖搖頭，朱明忠對兒子說道。

    “而是必須，就像之前為父說的那樣，這是我們肩負的責任，也是傳播文明的必然，要么我們滿足于現(xiàn)狀，要么我們就讓世人沐浴在華夏文明的福音下，這是我們的使命……”

    使命感！

    來到這個時代之后，隨著時間的變化，一種空前的使命感在朱明忠的內(nèi)心產(chǎn)生了，當然這種產(chǎn)生更多的是基于“擴張”的需要。

    擴張的需要有很多種，有的是基于領(lǐng)土，但也可以基于“文明”，而且也只有“文明”才是最高大上的理由，畢竟領(lǐng)土的擴張，往往是“不義”的，但是文明的擴張呢？

    卻是一種光榮。

    這種光榮和使命。而這種使命可以驅(qū)使著大明不斷地向外擴張。

    “古往今來，人們總是強調(diào)戰(zhàn)爭一定要師出有名，不然就是窮兵黷武。“師出有名”的根本目的不只是給自己尋找一個戰(zhàn)爭的理由。更關(guān)鍵的是要給士兵一個死戰(zhàn)到底的決心。很多時候許多戰(zhàn)爭的失敗，不是因為侵略者的戰(zhàn)斗力弱，而是士兵們?nèi)狈ψ銐虻膽?zhàn)斗意志。”

    就不是自然而然的朱明忠想到了近代的那些戰(zhàn)爭。在心底忍不住感嘆著祖先們的智慧。

    不想在另一個時空中的朝鮮，米軍經(jīng)過二戰(zhàn)的洗禮，無論是單兵素質(zhì)還是團隊之間的配合，都已經(jīng)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戰(zhàn)斗力非常強大，但美軍也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戰(zhàn)斗意志遠沒有志愿！軍堅決，一旦彈盡糧絕就會投降。

    “師出有名。至少對于那里，我們必須要做到這一點。這是我們在幾萬里之外進行戰(zhàn)爭，并且贏得勝利的唯一希望。如果說我們要進行一場師出無名的戰(zhàn)斗。那么……”

    先是沉默片刻。然后朱明忠才說到。

    “那么我們失敗的可能是很大的。所以我們必須要做到師出有名，必須要做到舉國一致。”

    “舉國一致？”

    對于這個名詞，朱和垊顯然有些陌生。這是他第一次聽說這個詞語，盡管他可以從字面上去理解這個詞。

    “對，就是舉國一致。就是同仇敵愾。就是像現(xiàn)在我們對滿清的戰(zhàn)爭一樣。哪怕這場戰(zhàn)爭進行十年20年，從朝廷到民間都會百分之百的支持官軍進行這場戰(zhàn)爭，你有任何人會去計較這場戰(zhàn)爭會發(fā)多少錢，也不會有人去計較這場戰(zhàn)爭會死多少人，那個時候人們唯一在乎的是什么呢？”

    回頭看著兒子，朱明忠反問道。面對父皇的問題，朱和垊思索片刻后回答道。

    “勝利。那個時候人們唯一在乎的就是勝利，就是我們到底的擊敗敵人，贏得戰(zhàn)爭的勝利。”

    就像在西域的戰(zhàn)爭一樣沒有人會去在乎到底花了多少錢，也沒有人去在意那些鐵路。也許很長時間內(nèi)都會處于虧本的狀態(tài)。

    所有人只在意一件事……勝利。

    人們所在乎的是勝利，僅此而已。

    “所以才需要師出有名啊。”

    如此這般一聲長嘆之后。朱明忠看著兒子語重心長的說道。

    “我們現(xiàn)在所要進行的一切都是為了將來。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這一切對于大明的意義。在人們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師出有名。是我們唯一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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