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九,通濟門外,一座用松枝白花扎起了牌樓,而在那木竹扎起的牌樓上書寫四個宋體黑字——“忠烈千秋”,左右兩側分別是“成仁”、“取義”。幾盞燈更是白絹制的素燈,連那通濟門也套了白布條。門前的旗桿上,掛著長長的招魂幡,被晚風吹著,一會兒慢慢飄上,一會兒輕輕落下。
城門兩側持槍而立的忠義軍官兵,雖仍穿著其特殊的紅色軍衣,但其胸前皆佩一片素花,紅衣白花甚是醒目,持槍而立的兵丁,無不是神情肅穆,他們立于城門兩側,苑若松柏,
雖是驕陽當空,可氣氛卻顯得有幾分蕭瑟。
今天是忠義軍陣亡兵佐移靈的日子。他們將會移靈常州老家,而不是草草埋于異鄉。
因為天氣炎熱,在那日血戰之后,陣亡的忠義兵佐就已經被火化,與此時諸軍直接掩埋不同,陣亡官兵的尸體被火化后,皆被裝進了一個精心燒制的陶甕之中。這陶甕是與南京附近的陶坊定制,陶甕上刻有“忠烈千秋”的字樣。
兩千四百六十二個陶甕!
兩千四百六十二個忠魂!
身著一身素袍的朱明忠默默的念著這句話,不知是不是穿后遺癥的原因,攻城時所受的外傷,此時已經愈合了**分,盡管如此,可因為失血過多,臉色仍是煞白。那蒼白的臉色襯著這身白袍,只顯得更是蒼白了。
兩千四百六十二人!
這是忠義軍奪下南京的代價!
古往今來,從沒有人用這么少的傷亡奪下如此堅城。那一場奇襲,甚至再過幾百年,都會為人所贊嘆,為人所感慨,都會驚訝于他們的成功。
但是對于忠義軍來,代價卻是慘重的,可以,在未來的一兩個月內,忠義軍都不復昨日的戰斗力,盡管在通濟門,在神策門繳得了數十門從數百斤直至四千斤的紅夷大炮,雖在滿城八旗的兵器庫中更是繳獲了上萬只鳥銃、數萬套盔甲,可以這一仗,憑著豐富的繳獲,忠義軍差不多就是鳥槍換炮。但如此慘重的傷亡,仍然使得其在短期內,無法恢復戰斗力,更何況還有一千多傷兵的傷勢還沒有愈合。
此時,這間用布幔搭起來的大廳正是一個肅穆的靈堂。正面是一塊連天接地的白色幔帳,兩千四百六十二個裝滿骨灰的陶甕都擺于靈架上,待于吉時的時候,就會裝上馬車,然后經由水路送往常州府江陰,在江陰城外已經征用了數百畝田地作為忠義軍的義莊,這義莊也是江陰忠烈祠的一部分。
數千個陶甕中捉鱉擺在幔帳的后邊。幔帳兩邊懸掛著一副挽聯。左側是“同悼國殤”、右側則是“成仁取義”。上面也有四個大字:“忠烈千秋”。
一張條形黑漆木桌,上面擺著香爐、供果。靈堂里,只見香煙裊裊,不聞一絲聲響。
過一會兒,一位年邁的大報恩寺僧人領著幾十個和尚魚貫進入靈堂。他們先站成兩排,向忠魂合十鞠躬,然后各自分開,緩步進入幔帳,然后在周圍坐下來。只聽見一下沉重的木魚聲響后,這幾十個和尚便同時哼了起來。他們的誦經聲渾厚而低沉的,時高時低的經聲從他們的嗓間發出。可是誰也聽不清他們究竟在哼些什么:既像在背誦經文,又像在吟唱。
雖是如此,整個靈堂里充滿著肅穆而凝重的氣氛。
而在這肅穆的氣氛之中,作為左翼軍統領的李子淵,目光卻顯得有些復雜,這幾天,為了能夠達到那個目標,他向曾經的老弟兄許下了很多諾言。在他看來,想要奪走兵權,只要有那些老弟兄們的幫忙。根就是輕而易舉。
但是他壓根兒就沒有想到,沒有想到朱明忠居然會用另一種方法,去收那些兵卒的心,當他在那里用升官發財,去拉攏那些老弟兄們的時候。
朱明忠在干什么?
他在繃帶所里為傷員治療,他在關心子陣亡士兵的身后事,他在關心著那些殘廢了的兵卒的將來生活,
總之就是在做著一些不起眼的事情。在李子淵看來就不應該是軍中主帥應該做的事情。
可偏偏朱明忠卻在那里做著,包括現在,為那些兵卒弄了這么大的排場。一開始他不能理解所有人都不能理解。
但是現在,看著那些普通兵卒那激動的神情,李子淵終于明白了,當他試圖用升官發財籠絡老弟兄的時候。朱明忠卻已經輕易的把所有兵卒的心都拉了過去
他知道!
他肯定知道這一切!
現在,李子淵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無論如何,有些事情他必須要去做!
對于李子淵等人的想法,現在身為忠義軍主帥的朱明忠根就沒有去考慮,他就站在那里,此時盡管他的神情肅穆,但是心底卻憋著一團火。
沒有人!
今天沒有任何人來他營中,為這些忠魂送行!
無論是對于鄭成功也好或者其它軍中諸將,朝中諸員來,這些人不過只是不值一排的丘八,不過只是招之即來的“糧子”。
又有誰會自甘辱沒身份,為這些身份低下的“糧子”送行?
可若沒有他們,你們又焉能進得了南京城!
沒有他們,這河山能焉能光復!
可是,他偏偏不能,不能出這些話,因為,之前的經歷告訴朱明忠,現在自己已經是眾矢之的,在這個時候,必須要謹慎從事。
心底壓著一團火的朱明忠,看著那一個個陶甕,腦中浮想的卻是于江陰的訓練場上,那些生龍活虎的兵卒,現在,他們不過只是甕中的一把骨灰!
“總有一天,我一定要給你們討個公道……”
就在朱明忠心中暗暗起誓時,那邊傳來喊聲。
“有客到,兵部侍郎……”
張煌言來了!
詫異間,朱明忠急忙迎了過去,步入靈堂的張煌言身上穿著不知于何處換上的孝袍,瞧見他身上的這身孝袍,迎過去的他連忙跪拜道。
“明忠代我營中陣亡將軍謝少司馬!”
在朱明忠跪拜叩頭還禮時時,張煌言連忙扶起他。
“明忠快快請起!”
著,張煌言又看著靈堂后的陶甕道。
“若無忠義營中數千將士拼死殺虜,南都又焉能如此輕易得復,老夫身為兵部侍郎又焉能不來!”
敬香、鞠首,循著規矩行了大禮之后,張煌言看著朱明忠道,
“大將軍沒來?”
“大將軍事務繁多,亦遣史前來拜祭……”
朱明忠的回答讓張煌言點點頭,嘴上又道。
“大將軍軍務自是繁多,老夫于碼頭下船后,聽聞成仁于此設靈棚祭奠陣亡將士,便命船夫直接來到了這里,還好沒有錯過……”
如果是其它時候,張煌言自是不會來這個地方,但現在,對朱明忠他有所期,對這忠義軍他亦有所盼,也正因如此,他才臨時決定來這里賣個人情給朱明忠,當然也是賣個人情予忠義軍中的將士。
對此,朱明忠自然不知道,他只當是張煌言主動來這,自然在感動之余,承下了這個人情。
人情債難還!
但這個時候,并不是還這人情的時候,在簡單的客套之后,時辰一到,通濟門上的炮聲響了起來,六十八門紅夷大炮,接連鳴響,炮聲隆隆,于通濟門前回響著,這是朱明忠按照另一個時空的規則,為這些將士獻上的二十一響禮炮。
炮聲震天中,陶甕由士兵雙手捧持著,隨著和尚的誦經聲,朝著秦淮河的碼頭走去,此時的氣氛只顯得無比的莊重,而在這莊重的氣氛中,看著那些感動的目眶含淚的兵卒,再看著親手捧持骨灰甕的朱明忠,張煌言似乎明白了,明白了為何其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便練出一支精兵,最根的原因是……人心!以觀大,從此事就可以看出,此人雖是年青,但卻極善于操持人心!
“得以軍心,焉能不勝?”
在如此感嘆之余,張煌言的眉頭微蹙,心下卻又浮現出另一個念頭。
“此子……不簡單啊!”
當他生出這種感想的時候,張煌言,并沒有注意到他身邊的那些親兵的有些感動的神情,那種感動之中,甚至隱含著一種嫉妒與羨慕。
畢竟在這個時代,對于軍中將領來,兵卒就是一個個無名卒,別是把他們的骨灰送回家鄉,能夠做到不暴尸荒野,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誰又回去在乎像他們這樣的無名卒呢?不過就是一群不值一提的人物罷了。
但是今天他們所目睹的這一切卻顛覆了他們過去所認識的一切,以至于讓他們在感動之余,看著這眼前的場面,內心里無不是生出了一種大丈夫身后如此,死而無憾的感覺!自然的也就對忠義軍的弟兄羨慕了起來。
“今日方才知道朱明忠為何能練出這么一支百戰百勝之精兵。”
看著那些忠義軍的兵卒,張煌言暗自想到,如果此次東征,能夠將朱明忠納入麾下,又何愁東征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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