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灑遍整座營寨時,葛大人和蕭靖回來了。
葛大人神采奕奕地走在前面,一邊走一邊對前來迎候的人拱手致意蕭靖的神色則要差了不少,疲憊的他不僅走路一步三搖,整個人的身上還散發(fā)著難聞的酒氣,只有最忠心的夏家部眾才會圍上來看自家的姑爺有沒有缺胳膊少腿。
待看到他毫發(fā)無傷,一群人才各自打著哈欠回去休息了,想來夜里都因為過度緊張沒能安睡,沒準還有人枕戈待旦地準備拼命殺過去搶人呢。
在打了個酒臭熏天的嗝之后,蕭靖忽然有點羨慕葛大人。這家伙的運氣真不錯,真正性命攸關的事根本就沒參與,挨了一悶棍就痛痛快快地睡了大半夜,也難怪現(xiàn)在這么有精神。
陪陸沖喝酒真是個辛苦活,兩人明明已水火不容的恨不得親手取對方性命,卻要像一別經(jīng)年的老友似的說些只有對方才明白的心里話,這感覺光是想想就讓人起雞皮疙瘩,蕭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堅持下來的。
不管了,只要沒出事就好!
回了營帳的他倒頭就睡,沒想到才過了不到一個時辰,外面又熱鬧起來,喧嘩的分貝數(shù)都和集市差不多了。
蕭靖以為北胡人又弄出了什么幺蛾子,勉強支撐著走到外面一看,卻被眼前的場面弄得半點睡意都沒有了。
七、八條胡人漢子跪成一排,旁邊的行刑者手起刀落后幾顆人頭就掉在地上不住地滾動,場面甚是駭人。
據(jù)說這是王庭抓到的奸細,偷挖地道要謀害大汗就是他們的手筆。至于為什么要在這里行刑……有人說這是大汗要給大瑞使團一個交代好揭過此事,只有蕭靖知道陸沖那小子不過是惡趣味發(fā)作,想用早就準備好的替死鬼順手惡心一下在他看來大部分膽小如鼠的大瑞人,僅此而已。
立威之后,會盟也如期舉行了。兩邊用三天的時間完成了所有的儀式,幾乎可以說是賓主盡歡,北胡方面也沒再找使團的任何麻煩。
雖然那句“雙方約為兄弟之邦,永不相侵”就是屁話,但總體來說這次會盟是非常成功的。
待到完成了皇命,嚴大人忙不迭地帶著一干人告辭南歸。他跟絕大多數(shù)人一樣,一刻都不想待在草原上。
因為離邊境很近,使團只用了多半天就回到了大瑞的境內。隨團的邊軍在將校的帶領下各自離開了,負責護衛(wèi)的只剩下了京營的千余人。
昏黃的燈光下,蕭靖正在奮筆疾書。
“此次會盟北胡確實拿出了誠意,不僅大汗親臨,胡人也未為難大瑞使團,會盟的莊重性和嚴肅性得到了保證。自此后,北境應該可以迎來幾年的安穩(wěn),這對百姓來說無疑是件好事。
然而也應看到,保證邊境的安寧于北胡王庭來說不過是權宜之計,國人切不可沾沾自喜。待到草原一統(tǒng)、北胡上下擰成一股繩的那天,今日的盟約很可能被人如敝履般丟棄,那時便是戰(zhàn)火重燃之日。
所謂居安思危,無論王公貴族還是平民百姓都不應忘記臥榻之側尚有餓狼酣睡,更不能將一紙盟約當做日日紙醉金迷的借口。數(shù)百年來北胡做下的惡行罄竹難書,背約之事亦多如牛毛,天下一片歌舞升平之日必是慘禍即將臨頭之時,懇請諸位慎之,戒之……”
狀若瘋癲的蕭靖洋洋灑灑地寫了許多頁紙。某個瞬間,他突然停下了筆,還將好不容易寫就的長文全部揉成紙團丟到了一邊。
一旁的侍從不敢怠慢,趕忙撿起紙團丟到了火盆里,這個動作他今天已經(jīng)重復無數(shù)遍了。
眼看著紙團化為灰燼,蕭靖終于抬起頭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醒世恒言和盛世危言是最不招人待見的東西。以他對大瑞人的了解,幾年的時間足夠“肉食者”們放下所有的警惕,在無休止的內耗中得過且過的醉生夢死了。
就算有頭腦清醒的人,在這樣的大環(huán)境下也難有作為,最后還不是要和碌碌無為的人一樣被歷史的車輪無情地碾成齏粉?
至于普通百姓,他們能夠獲取的信息并不完整,很多時候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蕭靖在北地接觸了不少當?shù)厝耍渲泻芏嗌踔炼疾恢辣焙呀?jīng)換了大汗,這種情況下人又怎能理解會盟的意義?
只要聽到了會盟成功的消息,無數(shù)的普通人都會歡欣鼓舞地慶祝又有很長時間的太平日子了,殊不知能讓生靈涂炭的兵禍從不曾遠離,它只是稍微延后了一點罷了。
事情是明擺著的,眼下需要有人仗義執(zhí)言,跟隨使團經(jīng)歷了全程的蕭靖無疑是最佳的人選,鏡報也是最好的平臺,但他偏偏不能這么做。
現(xiàn)在的輿論完全一邊倒,以潘飛宇的新報為首的各類報紙都在頌揚會盟,甚至有人將它稱贊為“千年未有之功業(yè),保國安民之盛事”。
而鏡報有它的生存之道,在這種情況下絕不能貿(mào)然跳出來與所有人為敵,不說別的,朝堂上的大人物要鏡報關門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所以蕭靖才會苦惱。為了寫下稿件表達自己的意思,他先后嘗試了不同風格的文字,可隱晦些的實在太深沉難明,激昂些又說得太露骨,他絞盡腦汁也無法找到一個平衡點。
難道就這么算了?
滿心苦澀的他用手揉了揉太陽穴。侍從插空送上了飯食,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光顧著寫全然沒注意到時間,此時外面已經(jīng)是深夜了。
隨意扒了兩口飯,他忽然抬起頭道:“依你看,使團的警戒可還周詳么?”
那人抱拳道:“回姑爺?shù)脑挘际擒娢槔锏姆ㄗ樱闶菦]什么紕漏。眼下咱們已經(jīng)進到了大瑞的國境,應該不會再有人來襲擾了吧?”
蕭靖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他還記得之前收到的警告,陸沖并不是此行最危險的對手,應該還有人潛伏在暗處準備伺機而動呢。
危機迫近前他的預感一向很準確,而此刻心頭的不安正在變得愈發(fā)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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