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晗雪把信放到了桌上。

    咬著唇呆立了片刻，她轉頭去找表姐，可秦子芊早已不見蹤影。想來，是在她讀信的時候走掉的。

    蕭靖真的這么喜歡我？

    她努力回想著過往的種種，試圖把信里提到的事與記憶中的碎片互相印證。

    秦子芊和她分析過蕭靖的表現，那時她只是將信將疑。畢竟表姐也沒有什么情感經歷，萬一她錯了呢？

    如今看完了正主的信，臉色緋紅的她才算確認了人家的心意。

    可，夏姐自己的心意又如何呢？

    夏晗雪坐著想了很久，也理不出什么頭緒。就在她神情恍惚、芳心紛亂的當口，門口忽然響起了蓮兒的聲音：“老爺！”

    她讀書時喜歡安靜，所以蓮兒要么陪她一起讀書，要么就站在門外守著。姐妹之間早有默契，一旦來了什么需要注意的人，蓮兒就會用比平常高出一些的聲音喊出來，權作示警。

    夏晗雪頓時慌了神。她以最快的速度把信折好壓在了一摞書的下面，又慌忙抓起一書裝出了正在讀書的模樣。

    外面的夏鴻瀚對蓮兒“嗯”了一聲便推門走了進來。

    “雪兒，又在用功呢？”一步三晃的他緩緩踱到了女兒跟前，笑道：“來，讓為父看看你在讀什么。”

    夏晗雪叫了聲“爹”又勉強擠出了一絲笑意。她輕輕舉起了手中的書，怯生生地望向了頗具威嚴的父親。

    《禮記》？

    夏鴻瀚皺起眉頭道：“夏家又不用你去考狀元，你讀它作甚？也罷，《內則》、《昏義》倒是可以看看，其它的就算了。雪兒啊，你也不是姑娘了，沒事便多讀《女四書》，旁的書隨便看看就好了。

    夏晗雪心不在焉地應了。夏鴻瀚又道：“話又回來，你肯在家看書，無論怎么也比你那喜歡到處瘋跑的表姐強多了。哎，我真是管不了子芊，教她不聽，想動手偏偏又打不得，真是讓人為難……”

    這可是他的保留節目了。自打女兒來大，跟爹就來沒有共同語言；他為了沒話找話，每次都要拉上躺槍的秦子芊，而好動的秦姑娘恰恰是個能給他提供無數吐槽話題的女子。

    其實，夏鴻瀚對秦子芊很好。畢竟子芊在夏府寄住多年，他看著女孩一天天長大，心中對她的感情也跟親閨女差不多。他之所以會嚴苛地管教，一方面是因為子芊做了太多與他的觀念相左的事，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愛之深、責之切。

    夏鴻瀚在一旁念叨，夏晗雪只能笑著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著話。以往為了哄爹開心，她會為表姐爭辯幾句，父女倆就此便能聊上一陣；今天，她只盼著爹趕緊走，快也好！

    要是被爹發現了蕭靖的信，那就壞事了！

    “前幾天有家人跟我，子芊又在外面惹是生非了。”夏鴻瀚嘆了口氣，從書堆上抓起一書隨意翻看起來：“她怎么也算是我夏家的人，卻當街和幾個不三不四的二流子爭吵，實在是丟了家里的臉面。雪兒，你有時間就和她一，讓她不要做這種讓人啼笑皆非的事了！我現在上朝都不頭疼，一見到她我就頭疼……”

    這一次，夏晗雪連聲都沒應。

    她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顧不得別的事了。

    夏鴻瀚拿走的書，正是她用來壓信紙的那摞書的最上面那！

    “雪兒？”

    夏鴻瀚了一大堆話都不見她應聲，不由得略顯不悅地望向了女兒。

    夏晗雪這才抬起頭來，巴巴地道：“爹，人家聽著呢。”

    夏鴻瀚斥道：“聽爹話都能走神，你這丫頭，也來野了。”

    著，他放下了手里的書，又從那摞書上拿起了另一書。

    夏晗雪竭力控制著自己，想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可她的身子還是輕輕抖了一下。

    這個瞬間被夏鴻瀚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蹙著眉關切地道：“怎么，雪兒身子不適么？可是受了風寒？”

    話的時候，他終于把手里的書放回了原處。

    心中大定的夏晗雪眨了眨眼睛，搖頭道：“也沒有，只是……眼下季節交替，女兒夜里睡得不是很踏實，適才是犯困了，才渾身一機靈的。來讀完書就在此處憩片刻，結果……爹爹您來了。”

    這間書房是專屬于她的。像這個時代無數讀書人家里的布置一樣，書房里有張臥榻，供主人讀書累了休息之用，當然你要是想躺著讀書也由得你。

    夏鴻瀚拍了拍額頭，苦笑道：“倒是我沒眼力了，跑來這里惹人生厭。你且歇著，我去其它地方轉轉……”

    罷，他便準備離開書房，夏晗雪也緩步送到了門口。

    就在夏鴻瀚要拉門的時候，銀牙緊咬的夏晗雪忽然鼓起勇氣道：“爹，上次那個……王家的事，最后怎么樣了？能不能告訴女兒？”

    夏鴻瀚臉色一變。他十分驚訝地望著雪兒，那目光就像是看到了一個陌生人。

    一個月前，京城名門王家來人，是自家的二公子看上了夏家的姐。若夏家同意，王家可找人上門提親。

    夏晗雪早早的便聽了這事。不過，彼時的她只想隨波逐流，所以并未給予太多關注。可不知怎的，今天她倒是想問上一問，就算拼著被父親責罵也一樣。

    話又回來，她把話問出口是很不合適的。靦腆含蓄在這個時代被視為女子應有的美德，她一個姑娘家動不動就關心自己的親事，往輕了是沒羞沒臊，往重了便是無知孟浪了。

    這樣的女子也不是沒有，可一般只有那些極度恨嫁的大齡未婚女青年才會被逼到這個份上。以夏晗雪的程度，還遠遠不至于呢。

    夏鴻瀚板起臉道：“雪兒，你太沒分寸了！這事也是你該問的？”

    夏晗雪輕聲道：“爹，我知道不該打聽。可這是女兒的終身幸福，我又怎能不聞不問？”

    夏鴻瀚斥道：“胡鬧。該讓你知道的時候自然會讓你知道，不要瞎打聽！”

    夏晗雪不話了。

    夏鴻瀚跺了跺腳準備出屋去。臨出門前，他又看了眼女兒。

    就在這一瞬間，那寫滿哀傷的俏臉忽然觸動了他心里某處柔軟的地方。

    “既然你想知道，為父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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