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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道劍氣從明鏡中撤出，沒入清明掌中，觀日崖和鎮(zhèn)妖塔的影像來淡，最終消失無蹤，魏十七嘆了口氣，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掌門那一劍，是迷霧中的一盞明燈，照亮了劍道的正途，然而對他來，那一劍是虛幻的夢，永不可及，他已經(jīng)踏上了歧途，漸行漸遠，難道還能再回頭嗎？

    就算他想回頭，掌門也不允許他回頭，他是棋局中的一枚棋子，命運的手將他挪到哪里，他就必須在哪里。

    這是他走到今天必須付出的代價。

    清明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道：“掌門這一劍，傾劍域之力，破盡萬法，無堅不摧，但也并非無敵，遠的不，潘乘年，阮青，關(guān)敖，穆朧，乃至魏云牙，都足以力敵劍域。魏云牙敗亡在掌門劍下，另有緣故，倒也不能歸咎于實力不濟。你不用擔心，好好哄著阮靜，天狐地藏功練到極深處，縱不能與阮青比肩，也會是第二個魏云牙。”

    魏十七微微一怔，倒沒想到清明對天狐地藏功的評價如此之高，他心中生出幾分期許，之前的艷羨和遺憾拋擲腦后。

    “諸事已畢，塵埃落定，你且在觀日崖等上一陣，待我收了首尾，就攜你回去。”

    “回去？回哪里？虛妄之野？”

    清明笑道：“鎮(zhèn)妖塔外，真實的世界，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他朝魏十七擺擺手，身影一晃，破空飛去，轉(zhuǎn)瞬隱沒在云天外。魏十七低頭想了片刻，自嘲地笑了起來，他竟然忘了，身處鎮(zhèn)妖塔下，發(fā)生的一切俱屬虛妄，巴蛇妖丹也罷，太陰吞海功也罷，命神通也罷，都是水中月，鏡中花，是幻覺，是夢，他的身軀依舊浸沒在元氣之海中，什么都沒有改變。

    改變的只是他的心境。

    只是，又有誰知道，所謂活著身，不是一場自以為是的夢呢？

    魏十七伸手折了一枝花，嗅著花香，看著它慢慢消融在虛空中，心想，只愿這場夢一直做下去，永遠都不要醒。

    須臾，觀日崖頂風(fēng)云變色，妖氣再度滾滾而至，源源不斷攝入一枚青黑色的妖丹中。

    同一時刻，遠在千里之外的接天嶺，群妖匯集，面面相覷，金睛大鵬鳥安德音帶來天狐的口信，昆侖掌門紫陽道人親自出手，以無上劍域斬了天狼魏云牙，逃脫鎮(zhèn)妖塔的謀劃，就此作罷。

    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還沒捂熱就落了空，若從來就沒有希望，也就罷了，偏生脫困有望，又被生生扼殺，這口惡氣，怎能輕易按下！

    李瀚瞅了瞅郭奎的臉色，咬著牙道：“將軍，屬下咽不下這口氣！”

    郭奎心中諸般滋味此起彼伏，擔憂，惱怒，凄苦，失落，一時也放不出什么狠話，他雖被強奪了肉身，總算魂魄猶存，但魏云牙卻沒這么幸運，紫陽道人會開一面，放他的魂魄進鎮(zhèn)妖塔嗎？他搖搖頭，嘆息道：“咽不下又能怎樣？”

    李瀚森然道：“黎、鄭、劉、過那四個老家伙，活得也夠長了，不如讓屬下合力將其擒下，就算不能脅迫昆侖讓步，也省得他們?nèi)我馔缆咀迦恕！?br />
    安德音皺起眉頭，“你就不怕紫陽道人痛下殺手？”

    李瀚嘿嘿冷笑道：“今番已經(jīng)狠狠得罪了他，報復(fù)在所難免，何不先收點利息，咬他幾塊肉下來！”

    一頭面目猙獰的羊面怪拍著大腿嚷道：“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憋屈了這些年，也該爺們一回了！干他娘的，老子干他娘的！”

    “黎洄那賊廝鳥，腌臜潑才，上回害了我那可憐的孩兒，不把他剁成臊子，老子跟他姓！”

    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插嘴道：“陰老怪，你就會耍嘴皮子，都改姓八十回了，還改！”

    “這話寒磣得緊，難得老陰壯氣一回，別挫了勇銳，待會剁黎洄，讓他第一個上！”

    ……

    大禍臨頭，眾妖都擔心紫陽道人事后清算，群情激憤，你一言我一語，扯著扯著偏了題，一個個打起哈哈來，郭奎冷眼旁觀，怎么都覺得他們色厲內(nèi)荏，尤其是最早挑起話頭的穿山甲李瀚，骨碌碌轉(zhuǎn)著眼珠，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鬧騰了一陣，也沒個結(jié)果，李瀚將目光投向安德音，猶豫道：“不如你去探探那位大人的口風(fēng)？”

    安德音哂笑道：“莫非你還真打算動手？”

    “大人若有意，老夫誓死追從。”這倒是大實話，底下叫囂著要打要鬧，無非是表個態(tài)度，鬧個情緒，天狐阮青不點頭，誰都不敢擅動。

    “你為何不自己去？”

    李瀚苦著臉道：“這事，還得你去，那位大人跟前，只有你得上話……”

    總算聽了一句靠譜的話，阮青將他強行扣下來，郭奎毫無怨言，但出了這么大的岔子，連大哥都丟了性命，卻不能沒有怨憤。郭奎正待些什么，一聲嘆息回蕩在山嶺間，帶著數(shù)不盡的遺憾和哀傷，他腦中嗡的一響，騰地站起身，心情激蕩，無以言表。

    魏云牙的身影慢慢浮現(xiàn)于眾人跟前，臉上無憂無懼，似已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眾妖紛紛起身下拜，口稱“大帥”，莫敢直視，與之前面對郭奎的態(tài)度截然不同。

    天狼兄弟二人，威望相差甚遠，論實力，魏云牙僅次于黑龍、妖鳳、天狐，乃是赫赫有名的強者，論權(quán)勢，他統(tǒng)御妖兵妖將，執(zhí)掌兵符，一不二，郭奎與之相比，只是麾下的一名將領(lǐng)而已。

    魏云牙目光如電，掃過當年忠心耿耿的部屬，無一人敢抬頭吭聲，他唏噓不已，一拂衣袖，淡淡道：“落到這番境地，都是舊相識，同為階下囚，無須多禮。”

    郭奎搶上前，急道：“大哥，你怎么來了？”

    魏云牙澀然道：“不來，又能去哪里！只可惜，沒能救大伙兒出去，反把自己賠了進來！”

    “大哥……”郭奎哽咽著不出話來。

    “爾等也無須多慮，吾來之前，吾紫陽，一飲一啄，皆有定數(shù)，鎮(zhèn)妖塔下有天狐做主，過去如何便如何，一切照舊。”

    李瀚等不約而同松了口氣，暗自覺得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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