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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無風(fēng)自動,一陣搖曳,歐陽泉放下地圖,伸手遮護(hù),恍惚間,帳篷之中已多了二人,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他心下大驚,以為有刺客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jìn)帳篷,當(dāng)即一個“懶驢打滾”,半蹲半立,將短刀抽出,警惕地抬頭。
不是錯覺,確有其人,歐陽泉緊握刀柄,正待疾聲呼叫,忽見那男子打了手勢,示意自己鎮(zhèn)定,了句:“歐陽將軍,多年未見,還認(rèn)識我嗎?”
歐陽泉怔了怔,仔細(xì)辨認(rèn),忽然記起一人,結(jié)結(jié)巴巴道:“可是……可是昆侖派的魏仙師?”
“鎮(zhèn)海關(guān)匆匆一晤,歐陽將軍……”魏十七忽然閉口不言,只聽帳篷外響起凌亂的腳步聲,鐵甲錚錚,刀槍撞擊,顯然是駐守在外的親兵有所警覺,趕來查看。
歐陽泉抱歉一聲,收起短刀,大步走到帳篷口將親兵遣散,回身搓著手道:“仙師見笑了,那個……可要用些茶水?”
“甚好,呃,可有酒肉?”
“有!有!”歐陽泉滿心歡喜,一迭聲地命人奉上。
無移時工夫,兩個親兵將茶水和食盒送進(jìn)帳篷,歐陽泉把地圖掃到一邊,親自打開食盒,取出酒肉,又殷勤地端茶奉水,姿態(tài)放得極低。
他打下了江南膏腴之地,猶如老鼠掉進(jìn)米缸里,掙了個盆滿缽滿,錢財珠寶外,日常奉養(yǎng)都是難得的上品,魏十七在海底枯守多時,嘴里早就淡出鳥來了,此時喝著上好的美酒,吃著精心烹制的菜肴,眼睛不覺瞇了起來,極為滿意。
阮靜安安靜靜坐在一旁,偶爾喝兩口茶,不言不語,歐陽泉知道修道之人性情寡淡,不敢打攪,只跟魏十七答話。
聽他了一陣,魏**致了解了驃騎將軍許長生起兵的由來。
天災(zāi)是其一,干旱洪澇交替,民不聊生,易子相食,尸橫遍野。**是其二,盜賊蜂起,四方不寧,天子不減賦稅,無所作為。許將軍屢屢上書不果,嘆民生之多艱,毅然興兵,解萬民于倒懸,上應(yīng)天理,下得民心,將士戮力奮勇,天下云集響應(yīng),嬴糧而景從,盡克江南之地,兵鋒直指京師……
許長生麾下的大將,場面話必須得講,魏十七也就聽聽而已,許長生和趙天子在他心目中并無二致,他唯一在意的是趙天子的另一個身份。
“難道太一宗沒有插手么?”
歐陽泉的神色變得有些古怪,他頓了頓,心翼翼道:“仙師不知道嗎,太一宗業(yè)已滅門!”
魏十七看了阮靜一眼,不動聲色,道:“這兩年我在海外清修,才剛回到中原,倒不清楚此事,看,是怎么回事?”
趙天子乃是風(fēng)雷殿殿主楚天佑的記名弟子,背后有太一宗扶持,許長生既然敢興兵作亂,必然有十成把握,消息的來源很可靠,歐陽泉身為其心腹,亦有所耳聞。
約摸一年前,京師有人來到鎮(zhèn)海關(guān)拜訪驃騎將軍,傳遞一個消息,太一宗遭遇大敵,掌門潘乘年被當(dāng)場格殺,七殿殿主無一幸免,門下弟子死傷無數(shù),連濤山淪為一片廢墟,偌大的太一宗,就此煙消云散。
太一宗的覆滅影響深遠(yuǎn),趙氏王朝遭此重?fù)簦环(wěn),天下烽煙四起,陸續(xù)叛了十八路反王,許長生順勢而起,接連吞并七路反王,出兵西域,逐鹿中原。
魏十七隨口道:“傳遞消息的,可是京師做珠寶生意的大豪商陳東。
歐陽泉臉色微變,愈發(fā)謙卑,垂首道:“仙師法眼無差,正是陳東,此人出身潼麓鎮(zhèn),手眼通天,驃騎將軍微寒時,曾得他資助。”
魏十七又問了幾句,歐陽泉畢竟是局外人,所知不多,要探知太一宗的內(nèi)情,只能親身往連濤山走一趟了。
邊吃邊聊,不覺東方發(fā)白,魏十七將酒肉吃得干干凈凈,招呼阮靜一聲,起身欲走。歐陽泉陪著笑臉?biāo)统鰩づ,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表達(dá)了東萊城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能否請仙師出手相助一二的意思,魏十七不置可否,衣袖一拂,攜阮靜御劍飛去,直入云霄。
歐陽泉艷羨不已,這等飛天遁地的神通,端是仙家手段,正尋思間,忽聽一聲巨響,煙塵四起,麾下將士齊聲吶喊,定睛望去,卻見東萊城的城墻早坍了下來,城中兵丁亂成沒頭蒼蠅,到處亂跑。
他大喜過望,厲聲喝道:“擂鼓,進(jìn)兵!”
魏十七隨手助他一臂之力,頭也不回御劍遁去,凡間的興衰與他無關(guān),倒是太一宗的驚天大變,著實讓人擔(dān)憂。
從東萊城到連濤山,御劍飛馳,轉(zhuǎn)眼即至。遙遙望去,連濤山被齊齊削平,面目非,五峰七殿俱消失不見,山腳的連濤城僅存其半,人煙絕跡。
山,是一座死山,城,是一座空城。
魏十七放慢遁速,繞著連濤山兜了一圈,空山寂寂,不聞鶴唳。阮靜手中握著如意飛舟,心中著實凄涼,當(dāng)日潘乘年將此寶借與他二人,藏于九黎袖中伏擊妖鳳,沒想到一朝大禍臨頭,千年基業(yè),竟毀于一旦。
太一宗尚且如此,昆侖派會不會是下一個呢?
魏十七壓低飛劍,降在一堆亂石間,這里曾有三間草廬,曾聽過悠長鶴唳,他轉(zhuǎn)頭望向阮靜,卻見她獨(dú)自逡巡,若有所思。
“還記得這里嗎?”
阮靜眼中一片茫然,下意識搖搖頭,又點(diǎn)點(diǎn)頭。
“這是鶴唳峰,太一宗潘掌門清修之地,當(dāng)年,卞慈和卞雅曾在這里汲取地脈之氣,修煉‘同心功’!
“我……應(yīng)該不記得才對,可是,偏偏還記得一些,一些模糊的影子,晃來晃去,看不清楚!比铎o慢慢蹲下,雙手抱頭,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魏十七將她抱在懷里,感受著她溫?zé)犷澏兜纳眢w,微微嘆了口氣。奪舍奪舍,身體畢竟不是單純的容器,卞雅并沒有完消失,她固執(zhí)地留下了一點(diǎn)痕跡,磨滅不去,只能接受。
在他熟悉的懷抱里,阮靜漸漸平靜下來,一個念頭忽然浮現(xiàn)在腦海,她喃喃道:“地脈之氣……”
魏十七在她臉上親了親,道:“走吧,去京師,見一見陳東!
“慢點(diǎn),我好像……記起了什么……”阮靜從他懷里掙脫,在亂石間一路想,一路尋,蹦蹦跳跳,往荒山野嶺行去。
魏十七心中一動,邁開長腿,走在她身后。眼前的身影,跟多年前那對姐妹重合在一起,一個溫婉,一個沉默,命運(yùn)叵測,她們相依為命,相濡以沫。
“如果,我只是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再能照顧她了,你愿意照顧她嗎?”
“那么,我是你的。”
那個疲倦而欣喜的聲音回響在耳邊,縱然郎心似鐵,此刻也不禁一陣陣悸動。R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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