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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勒草原土石松軟，地行甚是迅捷，一日一夜間，魏十七遁出千里，再度飛出地面，蒼穹已被煙塵籠罩，極目四顧，望不見一片明凈的天空，雖是正午，卻與黃昏無異，漫長而寒冷的冬天張開了羽翼，將這方天地置于它的陰影覆蓋下。XsHutXT草原開始枯萎，青綠中夾雜著枯黃，失去了勃勃生機，這個世界像是垂暮的老人，一步步滑向深淵。

    魏十七佇立良久，搖搖頭，啞然失笑，他不是救世主，也沒有當救世主的想法，他最在意的人是自己，除此之外，還有幾個看得上眼的女子，天崩地裂滿目瘡痍又怎樣，星河倒懸九州陸沉又怎樣，順手為之無妨，要像高大上的主角一樣振臂疾呼，四處奔走，吃的是草擠的是奶，奉獻每一點光和熱，他是做不到的。

    世界只是一個游樂場，僅此而已，既然不能改變什么，那就坦然接受。魏十七放松心態(tài)，捕了頭野狼，開膛破肚，烤得焦香，胡亂填飽肚子，在草窩里合眼歇息了片刻，再度踏上旅程。

    一路投東南而行，離開荒蕪的草原，進入人煙輻輳的村鎮(zhèn)城郭，煙塵愈來愈厚，重重疊疊遮蔽了天空，中原大地淪陷于永夜，無論男女老少，都被惶恐不安攫取了心志，天災(zāi)之下，官府的力量土崩瓦解，道德和秩序蕩然無存，到處都充斥著饑荒、混亂、暴戾和殺戮。

    魏十七路過數(shù)個城池，找消息靈通的商戶打聽明白，兩道交叉的地裂橫貫大地后，南斗六星中“七殺”從天而降，墜落于連濤山，砸出一個方圓數(shù)百里的“天坑”，震波滾滾，奔襲千里，所過之處城毀人亡，百無一存，京師汴梁距離連濤山不過八百里，就此淪為一片廢墟，東海掀起浩大的海嘯，巨浪將沿海千里的城池良田盡數(shù)摧毀，死難無數(shù)。

    許朝完了，中原完了。

    魏十七沒有為哀鴻遍野的世間稍作停留，一路馬不停蹄，徑直來到了連濤山，站在山巔，俯瞰那兩道相交的地裂和七殺星墜落的“天坑”，圈和叉，讓他記起某個戰(zhàn)警的標記。

    天昏地暗，寒意肆虐，世界一片蕭瑟，死灰般寂靜，只有風聲嗚咽。

    昏暗和沉寂之中，忽然亮起了一點光，并不耀眼，也不溫暖，隱隱有黑煙繚亂，不停變幻著形狀。魏十七的心像被人揪了一把，喘不過氣來，他鬼使神差慢慢靠近去，卻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立于亂石中，凝望著天災(zāi)遺下的瘡痍。

    仿佛被遙遠的聲音所召喚，魏十七體內(nèi)的魂魄之力從沉睡中蘇醒，右臂腋下的“魂眼”煥發(fā)出迷蒙的光亮，黑煙絲絲縷縷匯聚，凝成涂曳的身影，發(fā)如蓬草，雙眸染血，無聲地咆哮著。

    “魂眼”遙相呼應(yīng)，對方的身份，呼之欲出。魏十七心中一沉，下意識夾/緊右臂，不欲泄漏形跡。

    “末日”不會即刻降臨，相反，它是個持續(xù)崩壞的過程，就好比巨石滾落深淵，一開始速度并不快，早一步插手阻止，興許能讓它停下來，但滾落的速度超過了某個限度——用他熟悉的概念來描述，某個“閥值”——一切都無法挽回了。如果魏十七最初的想法只是踏看實地，推測事端崩壞到了何種程度，留給他運籌的時間還剩多少，那么與傅諦方的不期而遇，就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見鬼！司徒凰不是他的傷沒有百八十年好不了嗎？是掉頭就走，還是虛與委蛇？蒼龍洞之約怎么辦？

    那人側(cè)轉(zhuǎn)身，抬頭掃了他一眼，魏十七渾身一震，毛發(fā)根根倒豎，顱頂，后頸，右臂腋下，臍上三分，左腿膝彎，五處“魂眼”盡皆亮起，精魂逐一現(xiàn)形，欲蓋彌彰。

    “早了數(shù)十年，你還沒有準備好，是嗎？”粗礪的聲音遠遠傳來，回蕩在耳畔。

    魏十七心念數(shù)轉(zhuǎn)，苦笑道：“閣下可是傅諦方？”

    那人微微頷首，舉足一步跨出，身影微晃，已立于魏十七跟前。他是個相貌陰戾的中年男子，長發(fā)披肩，右臂明顯粗壯了一圈，長眉，瞳孔極淡，打量著他，像打量一件死物。

    走是走不脫了，魏十七反倒鎮(zhèn)定下來，不再掩飾“魂眼”的異狀，任憑魂魄之力在體內(nèi)彌漫。

    “五方破曉，六翅水蛇，螭龍，飛升修士，重明鳥，穿山甲，五道精魂，肉身也錘煉得不錯，妖鳳栽培你，也算下了一番工夫。她不是一向瞧不起‘妖奴’的手段，深惡痛絕，怎地到了這里，也自甘墮落了？”

    魏十七心中一片冰涼，傅諦方似乎看破了什么，雖然與事實不盡相符，卻歪打正著，戳破了他的用心。

    傅諦方伸出一根手指，點著他喃喃道：“二泉，三品，四元，五方，六如，七星，魂眼愈多，對肉身摧殘愈大，此界的飛升修士，受限于人身，最多開四處魂眼，若無妖鳳指點，這‘五方’真身和‘破曉’神兵，又從何而來？”

    他搖晃著腦袋，“妖鳳的爪牙，居心叵測……”食指點了數(shù)點，忽然刺出，魏十七向左一偏，身影暴退，傅諦方的指尖擦過他的肩膀，衣衫盡裂，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

    一擊不中，傅諦方并未追擊，微微皺起眉頭，似乎對自己不大滿意。在他的身體周圍，虛空破裂，卷起一陣陣乳白的湍流，似乎這方天地強烈地排斥他，欲逐之而后快，傅諦方?jīng)]有輕舉妄動，他站得很穩(wěn)，絲毫不受影響，耐心等待湍流平息下來。

    魏十七低頭看了看傷口，只是一道不起眼的血痕，然而下一刻，血痕崩裂，肩膀綻開一道深及白骨的大口子，血肉模糊，他早有防備，及時伸手一抹，將傷口輕輕捏攏在一處，只灑出幾滴細的血珠。

    “看來你傷勢未愈，還不能力出手……”魏十七笑了起來，看著乳白的湍流漸漸消失，忽然記起了什么，臉色微變，“不對，是不便力出手，太過強大的力量，會被這方天地所排斥……”

    傅諦方贊許道：“你很聰明……”話音未散，他再度一步跨出，搶到魏十七身前，揮拳擊出，大開大合，直取中宮。

    狹路相逢勇者勝，以“煉魂神兵”的力量和速度，逃遁相當于出賣要害，魏十七悶哼一聲，揮拳相迎，力以赴對攻，交手十數(shù)合，覺得他右拳遠比左拳凌厲，只能勉強招架，每一次拳腳相交，魂魄之力尋隙刺入體內(nèi)，如刀劍般殘割著他的身體，肉身幾近崩潰。

    魏十七心中很清楚，傅諦方顯然收斂了力量，與方才那突如其來的一指相比，拳腳只是開胃菜，對方收放自如，將力量妥妥地壓制在這方天地所能承受的極限，他卻只能疲于招架。

    強弱立判，他撐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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