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重陽是與桂秋一起回木家村的。
即便桂重陽懷里揣的是紅契，丟了也不怕的，可到底這樣的大事，桂五也不放心他一個孩子回去。正好桂秋好奇家人與村民的反應(yīng)，就打著桂重陽回去的旗號跟了回來。
桂二奶奶與楊氏婆媳早已回了二房，梅氏姑侄兩個倒是等得抓心撓肺。
白日幾個外客的氣度，實是令人望而生畏。即便他們表現(xiàn)出對桂重陽的親善，可梅氏依舊不能然放心。
徐伯平兄弟對桂家人審視質(zhì)疑，梅氏對于這突然冒出來的師兄也是同樣生了戒備。
一直到桂重陽進(jìn)了老宅，梅氏迎了出來，見桂重陽須尾的，才松了一口氣道：“那客人也是的，他買杜家的地，作甚還拉了你？沒得讓杜家遷怒到你頭上！”
梅朵跟了出來，與一邊的桂秋打了招呼，卻是不贊同姑姑的話，道：“張大娘不是了么，中午那客可威風(fēng)呢，之前在杜家面前充大爺?shù)哪莻�趙爺，見了那客就跪了。要不是真有權(quán)勢的，杜家舍得主動賣地？有這樣的人跟重陽往來交好，以后杜家只有巴結(jié)重陽的！”
梅氏皺眉道：“何至于？就算是客人厲害，也是那客人的事，重陽畢竟要在村里過活，難免要受杜里正轄制。”
梅朵撇撇嘴道：“不信姑姑等著，不得明兒杜里正就讓兒子去族學(xué)，繼續(xù)巴著重陽。我雖沒有與杜里正打過交道，只聽了他的事就曉得他是個勢力的，也最是會見風(fēng)使舵，否則當(dāng)年不會先與桂家聯(lián)姻，在桂家出事后立時就又聯(lián)合梅、李兩家。”
梅氏依舊是不以為然，并不覺得偶然出現(xiàn)的客人能讓杜里正忌憚多少。
桂重陽卻是心下一動，當(dāng)年坑桂家的事，真的只是杜里正一人使勁？還是有梅、李兩家在里頭？
不管是自己的“老爸”，還是祖父，對外來戶杜家都不會然親近，實在是兩家也沒有親密到那個地步，可梅、李兩家就不同了。桂家與梅、李兩家是姻親，平素都是同聲連氣。
桂秋笑嘻嘻道：“不管杜家是不是見風(fēng)使舵，反正這個虧杜家吃定了。”
梅氏皺眉道：“可是那客人買地壓了價？”
如今良田不好買，要是那客人仗勢壓價，等傳到村里，不得杜家就要將過錯按在桂重陽頭上，是桂重陽主使。到了那時，會引起村民的忌憚與厭惡。
桂秋只知買賣，還不知具體地價，望向桂重陽。
桂重陽搖頭道：“沒有，姑姑放心，九兩銀子一畝地，到哪里都的過去。”罷，講了徐師兄讓他買地，還有張量墊金子，以及他拿金陵的莊子頂了張量金子的種種，直聽得梅氏姑侄跟著一驚一乍。
六百畝地，姑侄兩個真是想也不敢想。還有那個疑似“徐師兄”跟班的年輕人，二十來歲年紀(jì)，胡子都沒有長，竟然是地父母官？
姑侄兩人面面相覷，然若夢中。
一直到一行人到二房時，姑侄兩人神情還如夢似幻。
*
桂家二房，上房。
“收地？！”桂二爺爺拿著地契，雙手不由發(fā)抖，紅了眼圈。
桂二奶奶雖也意外桂重陽出去半天就弄出這么大陣仗，可到底是喜事，見老伴如此，嗔怪道：“這又是怎么了？地契都到手了，自然要收地了！”
眾人也望向桂二爺爺，倒是對老爺子激動的反應(yīng)并無多少意外。
只因之前桂五送回來五十五畝地契時，桂二爺爺也很激動。或許在老人家眼中，家里有了地才有了根基。
桂二爺爺指著地契道：“南坨子這六百畝地中有六十畝地、有六十畝地，就是當(dāng)年那六十畝！”
屋子里一下子安靜下來，桂二奶奶一拍大腿，“哈哈”笑道：“老天爺開眼啊，叫老杜頭買了咱們桂家六十畝地，如今如何？賣了六百畝回來，哈哈，真是老天爺開眼啊！”
楊氏與梅氏對視一眼，也都帶了激動。
莊戶人的根基就是土地，這些年“西桂”兩房人日子艱難，就是因為失了土地；如今有了這么多地，桂家的日子只有來好的。這其中還有桂家祖產(chǎn)，自然更是錦上添花。
就是桂春與梅朵兩人，也忍不住添了歡喜。
桂重陽已經(jīng)了，這六百畝地收回來，就交給桂春打理。
只有桂秋，做了兩個月買賣人，凡事都要算一算賬，并不覺得自己占了什么便宜。
要知道當(dāng)年杜家買桂家的地，可是“趁火打劫”，壓成了半價買入，為此桂家才湊不齊丁銀，才有后來的九丁遇難；可今天桂家買的六百畝地，卻是市價，半分銀子沒少花。
不過眼見著長輩們?nèi)绱思託g喜，桂秋也就咽下這些算賬的話，只看了眼桂重陽，見他眼神晦暗就放了心。自己堂弟是個明白人，不會因買了這六百畝地就放下對杜家的戒備的。
*
一夜無話，次日桂秋也沒有回西集，而是留下來收地。
這是昨晚就商量好了的，趁著杜里正心中還有顧忌，早日將那六百畝地收回來，也省的以后麻煩扯皮。
桂重陽即便認(rèn)識縣令，可那畢竟是縣令，人情豈是那么好欠的？
桂二爺爺精神矍鑠，脫下平日穿的粗布衣裳，換上了簇新的夾衣，這還是之前江氏孝順公婆的，看著十分規(guī)整體面。
倒是桂春、桂秋、桂重陽幾個，還是平素裝扮。
桂二爺爺看著眼前這堂兄弟三人，不由皺眉。
倒不是老爺子嗔怪三個孩子不換新衣裳，不將收田當(dāng)成大事，而是他發(fā)現(xiàn)人手太單薄。
不桂家那邊會不會扯皮，就是佃戶那里耍起無賴來，也需要人手壯膽氣。
“還是要勞煩你們張爺爺家！”最后，老爺子做主道。
至于與“西桂”交好的楊金柱父子，就不方便這個時候出面，因為那六百畝地的佃戶中有楊氏族人。
張家在木家村是姓，沒有族人佃杜家的地，倒是少些顧忌。
昨天桂家來客人的前前后后，都在張家人眼中。
對于桂家這個長房孤子桂重陽，張家?guī)追坎畈欢嗌伺c張大娘一樣的念頭，那就是這孩子雖命硬些，可保不齊就是“貴婿”一枚。
聽聞是桂重陽買了六百畝地，桂家要人手去收地，張家老老少少都跟著動了。
遠(yuǎn)親不如近鄰，就是這個意思。
張爺爺領(lǐng)著三個兒子、六個成丁的孫子，浩浩蕩蕩地跟在桂家人身后，就去了南坨子。
現(xiàn)下秋收完畢，各家各戶正是整地肥田的時候，田間地頭就有各家各戶的男人在干活。
眼見著桂、張兩家一行十幾口人浩浩蕩蕩而來，就有人放下手中的活兒詢問。
“換界石！”桂二爺爺腳步緩了緩，嗓音洪亮：“我這侄孫兒好運(yùn)氣，買了杜家六百畝地。”罷，又領(lǐng)著一行人浩浩蕩蕩走了。
“聽錯了吧！”剛才問話的村民有些迷糊，自言自語道：“杜家賣地？還是六百畝，怎么可能？”
桂、張兩家抬著的界石，都是有幾十年前的老物件，直到十三年前桂家賣地時才起出來。之前在桂家長房倉庫里，一直留著，倒是正好派上了用場。
*
桂、張兩家浩浩蕩蕩，穿村而過時，就有人報到了杜家。
杜里正直覺得心中憋悶，卻也沒有節(jié)外生枝的意思，擺擺手打發(fā)報信的人下去。
這田產(chǎn)買賣就是地知縣做主，不得桂家黑心，正趁機(jī)等著杜家去鬧，好借此抓杜家的把柄。
杜里正素來謹(jǐn)慎，自然不會犯這個毛病。
紅契已立，換不換界石，那都是桂家的土地，與杜家再不相干。
*
南坨子，杜家的界石已經(jīng)挖出來，丟在一邊。
寫著“桂”字的界石埋在舊坑中，桂二爺爺回頭，道：“重陽，你過來，與我一起填土！”
桂重陽聽話上前，拿了鐵鍬，跟著桂二爺爺一起將界碑埋好。
早有跟著過來看熱鬧的村民，才發(fā)現(xiàn)桂家是來真格的，立時議論紛紛，生出各種揣測。
“這不是杜家的地嗎？”有人道。
“桂家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吧？”又有人道。
有老一輩記得舊事的，感嘆道：“這來就是桂家的地，這界石的地方都沒變！”
有一知半解的，道：“你們沒聽嗎？杜家賣地了，就是賣給昨兒桂家來的客呢。桂家是不是當(dāng)莊頭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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