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平猛的抬起頭，卻是帶了驚恐。rg他當然不會糊涂的懷疑桂五不要地是嫌棄少，想要跟梅童生似的再多要幾畝。
桂五的不要，肯定是真的不要。
這官司，竟是沒有撤訴的可能嗎？
那樣的話，連累到一族名聲，梅青樹夫婦就是梅氏一族的罪人。到時候別官府怎么判，怕是梅家也不會再容他們這一房在族中。
當年因被杜里正排擠，兩戶村民成了過街老鼠，最后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難道自己也要如此么？
“都是老兒教子無方啊！要殺要剁，你個準話吧！”梅平起身，老淚縱橫，就要下跪，卻被桂秋、桂重陽兩人給扶住。
桂五臉色難看，只望向梅安道：“梅大伯，梅三叔這是要逼子么？莫非這世上還沒有天理了，明明做錯事是梅家，桂家是受害者，作甚倒像是桂家欺負人似的？”
梅安黑著臉，呵斥梅平道：“胡鬧什么？早先你能將家當起來，也不至于到了這個地步！你想清楚，今天是來求情的，還是來得罪人的？”
梅平神色恍惚，卻是聽進去了，不敢再鬧騰。
杜七站在父親身后，很是不以為然。
上梁不正下梁歪，只看著梅平這糊涂不到點子，就曉得那梅青樹也不是個明白人，會知錯就改長記性。幸好桂五是個明白人，否則真收了那十五畝地，不得在梅家人嘴里就真成了桂家人仗勢奪產(chǎn)，這可不是人之心。
杜里正卻是心中可惜不已。
梅家有梅安壓著，要不然與桂家就能斗起來了。
梅安之前想過桂五不收這個可能，倒是并不算太意外，只懇切道：“五，是老頭子提出用地補償重陽哥，也想著正好讓那混賬行子得個教訓，再也不敢犯，卻是思慮不周了！”
莊戶人家，土地就是命根子，十五畝中田，真是能要人大半條命。梅安做主的這份賠償，不可謂不厚。
桂五卻依舊不松口，只道：“梅大伯是曉得子我的，雖是笨拙，如今也讀了幾日書，知曉讀書人最重清白，也明白梅大伯看重的是什么。且放心！”
如何能放心？梅安直直地望向桂五，不想聽這些虛話，還是想要一句實話。
桂五卻已經(jīng)端起茶來，望向手中茶杯，不吭聲了。
梅安心中著急，卻也顧忌多，不敢逼迫，杜里正卻是無顧忌，道：“桂迅，你既是明白讀書人最重清白之名，就當高抬貴手放過梅青樹這一遭才對。梅青樹罪有應得，怎么罰都不無辜，可要是牽連到梅青柏、梅晟叔侄兩人清白名聲，豈不是壞了兩人前程？那樣的話，未免太可惜了！不得還會引來非議，曉得內情的知道你是為侄子做主，不曉得內情的不得誤會你。”到最后，帶了惋惜。
桂五抬頭望向杜里正，似笑非笑：“杜里正這話，倒是高看子了！要是子是秀才公，哪怕是個童生，還能背背這個嫉賢妒能的嫌疑；如今子一介白身，縣試都沒有下場，與兩位梅相公中間還隔著好幾場考試，外人誤會子什么？”
杜里正打著“哈哈”道：“誰不曉得你跟著袁相公學習，縣試自不在話下！”
這是要將“妒賢嫉能”的帽子扣在桂五頭上了。
卻是聽惱了桂二爺爺，直接道：“里正的意思，我們老五不撤訴，就是害人了？如今梅童生家都沒有人露面，里正倒是真護著女婿！”
杜里正是擺出調解的姿態(tài)來的，可的話卻是偏幫梅家，這是什么道理？
杜里正還想要話，桂重陽已經(jīng)上前一步道：“外人誤會不誤會五叔子不知道，杜里正卻是誤會了！五叔的狀子已經(jīng)撤了，現(xiàn)下是子狀告梅青樹并馮氏夫婦‘盜竊’、‘行兇傷人’！子并無名師，才開蒙讀書，總不會因對梅家兩個相公‘妒賢嫉能’才故意構陷梅家！”
少年的話，聽得屋子里眾人驚呆。
桂五面上，帶出不贊成來。
之前就搶在桂重陽之前在狀子上署名，桂五就是不想要將桂重陽推到前面來。畢竟桂重陽以后還在木家村，年歲又在這里，打官司未免顯得咄咄逼人。換做桂五，顧忌就少許多。
只是在梅家兩個老頭與杜里正父子跟前，桂五沒有什么指責的話。
倒是桂二爺爺著急道：“胡鬧！你還是個孩子，挨欺負了有你五叔出頭是應當?shù)模@個時候長輩不露面，還什么時候露面？別人愛什么就什么去！”
桂春也道：“就是撤下五叔的狀子，還有我這當哥哥的，也不用你自己上狀子！”
桂秋將眾人反應都看在眼中，卻是明白一個道理。
堂弟是個主意正的，且堂弟與縣令的關系比表現(xiàn)的還要親近些。
這衙門打官司不是兒戲，撤狀子再上狀子這聽起來像兒戲，可既然并不是兒戲，就足以看出縣令對堂弟的親近與縱容。
桂秋能想到的，杜里正與梅安自也想到了，兩人都沉默了。
杜里正不敢再挑撥，怕引火燒身；梅安也多了顧忌。
倒是梅平，之前對于桂五多有顧忌，換成桂重陽倒是少了許多，立時轉身哀求道：“重陽哥，只看在你姑姑與八的份上，這官司也不能打下去啊。”
桂重陽沒有像桂五那樣無視梅平，而是看向梅平，正色道：“要是那烏發(fā)方子是我五叔的，馮氏可會生出盜竊占有之心？”
梅平怔怔，好一會兒搖頭道：“她不敢……”
馮氏只是貪財氣，又不是瘋了，怎么會主動招惹桂五。
“那要是我五叔拿著證據(jù)去與梅青樹對峙，梅青樹可敢行兇傷人？”桂重陽繼續(xù)問道。
梅平臉色灰敗的搖搖頭。
桂五如今“兇名”在外，連杜里正都要避讓，何況梅青樹一個尋常村民？
“要五叔堅持打官司，尊駕可敢繼續(xù)求五叔？”桂重陽淡淡的道。
梅平神色訕訕，不出話來。
桂重陽這才一一望向在場眾人道：“這就是我非打這官司的理由！若是人善被人欺，那這善人不做也罷！”到這里，對桂春道：“春大哥，莊子打井的事作罷！”
北直隸地界，素來是十年九旱。
桂重陽做了地主，卻也沒有指望這些租子過活。
地租都是有行情的，就算是自家的地，也不好隨意增減，否則要得罪了別的鄉(xiāng)紳，桂重陽自不會犯蠢，可也是想著略盡棉力，才想要在莊子里打幾口深井，防備旱災。
如今打井的地方已經(jīng)測好，幫忙的人手也通知下去了，就是打井隊那邊的定金也交付過了。
折騰了半個月，這不打就不打了？
眾人都望向桂春，桂春卻是沒有猶豫，直接點頭道：“好！”
除了桂家人臉色未變之外，其他人都變了臉色。
桂秋冷眼旁觀，心中嗤笑不已。難道大哥長得忠厚老實些，大家就當他是心軟糊涂的老好人了？
難道他們忘了，桂家是經(jīng)過世態(tài)炎涼的？桂家被村民欺凌排擠了十幾年，大人還罷，孩子受的欺負最多，桂家沒有清算就是厚道，還想要厚道成什么樣？
梅安皺眉道：“重陽哥，勿要置氣，這打井是關系多少家生計的大事，豈可兒戲？”
“地是子的地，井是子的井，自然是子做主！”桂重陽淡淡的道。
并不是桂重陽任性，要得罪其他村民。
而是桂重陽發(fā)現(xiàn)，人心貪婪，做的多了，就成了理所當然。
井還是要打的，畢竟地是自己的地，收成多了也是自己的收益，總不會虧了，卻是要讓那些佃戶明白沒有什么是必須的。
杜里正想拿著梅青柏、梅晟叔侄的名聲話，壓著桂家；那桂家自然也能捏著那三十多戶佃戶的命脈，反壓梅家。
正如同在桂五與桂重陽叔侄之間，梅安、梅平兄弟兩個只敢撿桂重陽這個軟的又求又勸一樣；在桂重陽這個地主與梅青樹這個尋常鄉(xiāng)親中間，那些被牽連的佃戶也只會怨恨梅青樹。
欺軟怕硬，這就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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