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見穗兒心的將密信貼著中衣收好,琉璃徐徐吐了一口濁氣,又陪著談興正濃的穗兒了一會兒私房話,這才借口身子乏了,打算趁著這會兒不用去前頭當差的空檔睡一會兒,客氣地送走了穗兒,重新回到了房間里,從妝匣的暗格里,取出了另外一封朱漆蠟封的密信,細細翻看、研讀著,時不時還流露出幾分為難之色。
而剛剛還一臉天真、爛漫樣子的穗兒,才剛離開琉璃的視線范圍,轉到了一處看起來有些荒蕪的角落里,整個人的氣質就轉變得陰沉了起來,如躲藏在草叢中伺機傷人的毒蛇般,讓人覺得陰狠、寒栗。
只見她一臉戒備的環視著四周,見確實無人尾隨,才好似做賊一般,將懷里的那封密信拿了出來。
琉璃交給她的密信,信封是尋常的暗黃色信封,上頭只寫了三個字——佩兒啟,便再無其他痕跡,看起來似是平淡無奇,只是封口卻落著大李氏那枚貼身收藏的私印痕跡的朱漆蠟封,讓人覺得里面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穗兒將信封拿在手上,便愣在了原地,思索了許久,才流露出了一絲破釜沉舟的狠辣之色,改半蹲的姿勢為坐姿,席地坐在了一片雜草之中,扯過旁邊隨意堆砌著的柴火做了一番遮掩,蜷縮在陰影里,開始打量起手里的信封,又對著陽光照了又照,確定內外都沒有任何陷阱。這才從懷里掏出了一枚精致、巧的火折子吹燃,湊到了蠟封之下。
幾息的工夫,蠟封就已經微微軟化。
她毫不猶豫的用指甲勾起一條不起眼的縫隙。用巧勁一掀,蠟封就完完整整的被剝離開,烙印在了信封開口的一側。
“呼!”
看到蠟封被完好無損的剝離,穗兒吐出了一口濁氣,略微緩解了下緊張的心情,隨即如捧著珍寶一般的將信封放在了膝上,心翼翼的用衣襟擦干凈了手上的汗漬等污漬。這才重新拿起了信封,徐徐抽出了里面疊得平整的信紙,緩緩展開。
整個過程。她就如正在拆炸《⌒《⌒《⌒《⌒,⊥→一般地心翼翼,動作緩慢得如自動開啟了慢動作一般。
不過慢工出細活,也正因為她的心翼翼,才沒有將信紙和蠟封之間。連在一起的一條半透明絲線扯斷。留下破綻。
信里寫的內容,并不算多,無非就是李氏吩咐佩兒配合琉璃的行動,將李氏扳倒的一些細節而已,可是看在穗兒眼里,那就是一條一步登天的富貴路。
若問,李氏身邊的四個一等宮女,誰最有頭腦!
除佩兒之外的三人。定然會異口同聲的指向佩兒,可是事實卻并非如此。佩兒是心思細密,鬼主意多,但是卻并非是四人之中最聰明的一個。
其實,穗兒雖然看似蠢笨,卻實則大智若愚,不然也不會從眾多宮女中脫穎而出,成為李氏身邊的一等宮女之一。她故意裝癡扮傻,不過是不想太過嶄露頭角,引得李氏的過度倚賴、信任,不能在二十五歲出府,嫁給她青梅竹馬的安哥罷了。
她自打入宮為婢的那天起就為她的以后,定下了完整的計劃。
皇宮,那就是一座巨大的牢籠,想要能順順利利、安安穩穩的活到出宮的年紀,其付出的辛苦,定然是不一般,但是獲得利益、財富,亦是實打實的,所以她和她的安哥商量一番就美滋滋的去參加選進宮去了,一方面討好著主子們,以求以后能得到更多的臉面,一方面積極地攢著銀子,免得到時候被卡在出宮那道打賞上。
老天保佑,她被安排在了更容易接近到主子的皇子府里,且這個皇子的含金量很足。
從四爺府里,最不起眼的灑掃宮女做起,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到了李氏身邊,原她以為她能就這么混吃等死下去,卻不想李氏把自己個兒玩死了,而新上位的李氏又是個吃人不吐骨頭,且智商不高的蠢貨,這讓她的計劃一下子就亂了。
不但如此,俗話得好,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隨著李氏倒霉了,她成為了東院里頗為尷尬的宮女,這也就算了,她一心要嫁得那個安哥居然有了新的未婚妻,雖然安哥會等到她出府的年紀,到時候再迎她入府,但是到了那個時候,她就不是安哥明媒正娶的嫡妻,而只是個妾室了。
一想到,以后會有一個女人一輩子壓在她的頭上,那個女人生的孩子還會壓在她的孩子頭上,她表示她不能忍,也不愿意忍,甚至連繼妻都不愿意做,要做就做嫡妻,這是她在府里多年,唯一最確定的目標。
為了能成為安哥的嫡妻,她必須要舍棄一些東西了,這些要舍棄的東西里,不但包括了一直把她當蠢蛋看待的幾個一同當差的姐妹,還有在盛京莊子上心心念念著回府的李氏。
時也命也……若不是安哥要另娶她人,她定然會護著李氏安然回府,若不是李氏一直灌輸給她們嫡妻的好處,也許她也不會走出這一步,真真是造物弄人。
穗兒看著那封李氏筆跡的書信,默默念叨了一句,隨即打定主意的快步往上房走去。而就在穗兒覺得她離自由,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她卻沒有注意到身后有一雙滿是怨恨的眼睛,正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前文就曾過,大李氏是很聰明的人。
倒不是大李氏智比諸葛,但是她卻很懂得謀劃人心。
比如她會時不時地踩踩烏拉那拉氏,卻絕不會冒犯烏拉那拉氏身為福晉的尊嚴,既氣得烏拉那拉氏對她不喜。卻又不會弄得烏拉那拉氏和她拼個你死我活。
比如她會恃寵生驕地纏著四爺多陪她,卻不會耽擱四爺的正經差事,所以就算對方是一向冷情的四爺。也只覺得她有些女兒心性和有些賴皮、醋勁,但是卻不會為她的舉止厭煩。
這樣一個沒有家世、沒有明艷動人美貌的女人,能搶在烏拉那拉氏之前,順利生下二格格茉雅琦,且將茉雅琦順利養大,不能她沒有手腕,那當她被李氏替丟了側福晉位置的時候。她就真的沒有安排后手么,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即便她失勢了,但是她在府里經營多年。總會有那么幾個忠仆的存在,便如之前看起來似是墻頭草兩邊倒的琉璃,還有大廚房那位管事太監劉胖子,那都是絕對的大李氏一伙的中流砥柱般的人物。
如果不是有大李氏安排的后手在。李氏安排的人怎么能那么肆無忌憚的貪墨公中。若不是有人從中動了手腳,怕是于林氏就算是膽子大得沒邊了,亦是不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去貪墨銀子,而李氏為何覺得她能護住這筆來路不正的銀子,那自然是因為有琉璃這個人在暗地里替她打,讓她覺得她的地位穩如泰山,所以就在穗兒覺得她握住了離開王府的機會的同時,她一只腳就已經踩在了生死線上。
這封密信。壓根就不是什么信,而是一個試探人心的測謊儀。
測試者。不但包括了穗兒,還有佩兒、環兒、琉璃三人,只是測試的方法各不相同,而無一例外的就是那三個人都過關了,唯有穗兒一心想要離開王府和她的安哥過雙宿雙飛的日子去,這才一只腳踩進了陷阱里。
當然,這也并不是穗兒第一次出賣李氏了。
早在之前,穗兒就曾經出賣過李氏的消息給李氏,不過很巧妙的把懷疑目標丟在了其他人的身上而已,但是在大李氏被打包送往盛京的時候,大李氏就懷疑起了身邊的人,所以聯系了大廚房的管事大太監劉胖子,特地設下了一圈圈的陷阱,用來測試身邊是否可靠。
最先過關的就是墻頭草般的存在——琉璃。
琉璃這丫頭有聰明,卻是個實誠人,認準了一個主子,那就是一個主子,若不是李氏吩咐她去接近李氏,她絕對這會兒還窩在灑掃宮女堆里打混呢!
就在穗兒如獻寶般的把那封一價值都沒有的密信交給李氏的同時,琉璃、佩兒、環兒三個人湊到了個一塊,細細的對了一番詞,又將下一步的計劃定好,這才又散了開,只留下琉璃去對付穗兒這個叛徒。
李氏收到這封密信,只草草掃了一眼就沒了興趣。
不得不,大李氏設下的陷阱,真是太巧妙了。
先是利用了穗兒等人長時間被李氏不信任,圈在一個圈子里,消息不靈通這,寫下了這封看起來很有用,實際上半用處都沒有的密信來試探幾人,后又將短處在她手中握著的琉璃,安排到了李氏身邊去打入敵人內部,讓李氏先入為主的覺得幾人之中,唯有琉璃是能收買的,其他人都是鐵了心和大李氏一條道走到黑的主,不去疑心信里所的問題。
正因為如此,李氏在看到信后,不但沒有流露出失望之態,反而似是很有興趣的和穗兒聊了起來,只是這些都是李氏刻意營造出來的假象罷了,而被一層層圈套圈在其中的穗兒,卻信以為真的將肚子里的那子干貨都掏了出來,以求李氏能盡快安排她出府去和安哥雙宿雙飛。
“這信對我很用處,但是若是我這會就把你送出府去,怕是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讓她們有所防備,所以你還是先委屈幾天,等于林氏的事定下來了,我便做主替你指婚,讓你以后不用再和你的安哥分隔兩地,你覺得如何?”李氏亦是個好演員,起碼將這個想要拉攏穗兒的角色,扮演的入木三分,一心想要離開王府的穗兒,那是半疑心都沒有的就應了下來,連連頭,一臉感恩戴德的退出了上房。
“主子,您怎么看?”就在穗兒才剛剛退出上房的剎那,琉璃從堂屋的壁畫隔斷后走了出來,對著李氏俯身一禮,低聲道。
“還能怎么看,既然她想要替她主子出頭,那我為什么不成她呢,真當我是傻子不成!
要是四爺能相信她的那套辭才怪!
我讓人去刺殺烏拉那拉氏,別是親王府,便是那些不得宗人府大老爺們重視的貝子們的府里,有沒有妾室扶正的福晉,當初大福晉都病得就剩一口氣了,老爺子有給大阿哥安排側福晉么,還不是等大福晉咽了氣,這才替大阿哥迎娶了新的嫡福晉!
有那樣的先例在,別我就是個背著李氏名字的冒牌側福晉,便是四爺心心念念的瓜爾佳氏,那都是壓根不可能成為繼福晉的!
嘁,真不知道李氏那個毒婦是不是在那窮鄉僻壤的地方念經念傻了,居然想出了這么個不靠譜的法子……
我倒要看看,她李氏背上謀害嫡福晉的罪名,四爺還會不會護著她!”李氏一臉怨毒的將信紙扯了個粉碎,又連摔了兩個花瓶,這才略消了些氣,坐在太師椅上,咬牙切齒的罵道。
到最后,李氏已經流露出了濃厚的不屑之色。
對于她來,大李氏是她的手下敗將,她是掐半個眼珠子都看不上大李氏那子如孩子過家家的手段的,和烏拉那拉氏斗了那么些年,居然讓烏拉那拉氏生下的嫡長子一直活到現在,簡直是廢物極了,有那么個嫡長子在,便是她大李氏再能生,她的孩子如何出頭,要不是她早早動手給弘暉下了好玩意,也不能便宜了瓜爾佳氏那一雙子女。
想到這里,她又有些郁悶,要她成為四爺的女人,也有些時候了,怎么這肚子就是一動靜都沒有,也不非要生個阿哥,哪怕是生個格格也好呀!
有些郁悶的李氏,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腹,環視了一眼四周,對著琉璃做了個上前話的動作,涂抹著艷紅色口脂的朱唇,湊到了琉璃的耳邊,低聲道:“你的那方子真有效果?”
“其實奴婢也不好,不過那位當年用過,才用了月余就傳出有孕的消息了,想來應該是有用的吧,再那方子,太醫也曾看過,就算是不能讓主子您早些有孕,也不會有什么壞處,只當是試試好了。”琉璃有些為難的咬了咬唇,猶豫再三,才輕聲答道。
“你的有幾分道理,那就讓人去尋吧!”李氏聞言,坐正了身子,望著佛龕上慈悲憫人的白玉觀音像出神片刻,打定了主意,低聲道,“做的時候心些,萬萬不要讓人拿到了什么把柄。”
完,她就有些心煩的擺了擺手,打發了房間里伺候的婢仆,邁步進了內室。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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