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過窗簾,帶來些許涼意,咸陽城此時已籠罩在月色之中,無障將傷口用蠶絲縫合完畢,有用紗布包扎傷口,凈著手對趙高道:“傷口不得沐浴沾水,若是口渴,只能潤喉,不得小解,需靜養,忌辛辣,遠女色,七日過后,再來陋宅,待我拆開絲線,方可自如。”
趙高顫顫站起身,感激涕零,欲要下跪,道:“大人對小高子恩重如山,我只有……”
無障伸手扶住道:“大人失血過多,不宜激動,我只不過盡其可能,為大人排憂,你如此客氣,難道不想與我結交了?”
“怎會,小高子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大人的大恩大德!”
“快回皇宮吧,這次出來這么久,若是蒙大人問起,你就道在我這喝了一杯茶,他自然不會多問,今后胡須會慢慢生出,要及時清理,喉結會凸起,聲音會隨之改變,要注意隱藏,以免讓人生疑。”
“謝大人提醒,小高子全都記下了,我這就回去,小高子告辭了!”頭上遮塊黑布,委身艱難走出府邸大門,身體雖痛著,心卻是暖著,上了馬車,消失在夜色中。
趙高走后,金行子進來嘿嘿笑道:“沒想到那東西竟是他的,嘿嘿,有趣,有趣!”
無障道:“不要亂講,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情!”
“小師父大可放心,我的嘴雖然不如小師父,但比起小臉瓢還是緊了不少,不過我有疑問,雖知小師父必有用意,卻仍是想問,趙高只是個宦官,小師父為何要花了這么大的氣力來對他?”
無障道:“他每天侍奉皇帝,對皇帝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而且皇帝最相信的人非他莫屬,這不是用官職大小可以衡量的,他的一句耳邊風,可以使得將士冤死,百姓涂炭,你可不能小瞧了他!”
“一句話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這可真是叫殺人于無形,禍從口出啊!”
……
秦朝每半月升朝一次,若遇重大事件,臨時更改,或召集主要大臣在皇宮‘廷議’,這一日又逢升朝,文武百官按照官爵大小一如既往進入大殿,趙高尖聲宣讀任命皇書,任命李斯為左丞相與右丞相馮去疾,總領國政,文武百官齊聲祝賀。
待慶賀完畢,嬴政道:“現廷尉一任空缺,不知各位愛卿有何人選,能擔當此任?”
百官低聲議論,御史大夫馮劫道:“老臣舉薦一人,必能擔當此任!”
“老御史要舉薦何人?”
“諫議大夫,無障!”眾人聽后,不由得一怔,馮劫與姚賈交情深厚,又都是朝中老臣,功不可沒,本以為馮劫會舉薦姚賈,卻沒想到馮劫竟然舉薦剛入朝不久的無障,紛紛將目光投向勢頭正勁的無障。
嬴政倏然一笑,道:“哦,老御史為何要舉薦無障?”
“諫議大夫助蒙將軍擊潰匈奴,才智就不用老臣道出了,前幾日,在廷尉府,觀察敏銳,思維縝密,助丞相破獲暗藏在朝中的逆賊,可謂大功一件,老臣相信,若是諫議大夫出任大秦廷尉,定能秉公執法,嚴明法律,懲治亂黨,消滅六國余孽!”
“臣有異議!”老將軍衛尉楊瑞和出列道。
嬴政臉色一疑道:“老將軍有何異議?”
楊瑞和一臉肅然道:“諫議大夫雖擊潰匈奴,功不可沒,但仍需磨練,我大秦一統華夏,朝中重臣哪一位不是功績顯赫,僅憑這一件,未免太過牽強,若論功績,老臣以為姚賈最為合適。”
姚賈曾出使楚、燕、趙、巍四國,在四國間周旋,瓦解四國最后階段的合縱反撲,可謂鞠躬盡瘁,政功卓越,眾朝臣聽后,紛紛點頭認可。
馮劫道:“時過境遷,我大秦現所面臨的已不是過往的六國,而是有待整治的天下,讓大秦永文明于世,我等年邁眼花,已辨不清利害,若居于要職,恐誤大政,國家政體急需諫議大夫這等才俊來分擔。”
淳于越出列道:“微臣以為御史大人此言謬哉,知人善任,人盡其才,若論排兵布陣,智謀奇略,姚大人不及諫議大夫,但國之律法,需姚大人這種博古通今,經驗豐富的老臣才能擔當,豈如對陣殺敵這般對待,單憑危言聳聽的幾句話而任其人,太過武斷!”意在諷刺無障誣陷那些推行仁政的人與復辟無異。
眾臣聽后,多人高聲附議,顯然無障說的那句話已引起多人憤慨。
嬴政聽后臉色一沉,似有不悅,對李斯道:“丞相是老廷尉,認為何人可堪當此任?”
李斯緩步上前,朗聲道:“臣贊同御史大夫的舉薦,今雖平定六國,但余孽未消,迂腐遺風殘存,暗流涌動,諫議大夫的那一番話絕不是危言聳聽,現大秦的戰場已不是六國的千軍萬馬,而是那些余孽所散播的謠傳和那些反叛勢力,戰爭遠沒有結束,仍需整治天下。”
“老臣附議!”老臣姚賈出列,抖擻道:“老臣已年過六旬,還能為大秦效力幾年,況且憑借我的那點學識,確實也不適合廷尉一職,更不能明察秋毫,防范于未然,老臣以為諫議大夫雖剛入朝不久,但其才智已有目共睹,實為不可多得的人才,照比那些夸夸其談,只會評判的良才不知要強了多少倍,老臣力薦無障!”眾人這才聽明白,原來姚賈和馮劫已經私下溝通好了,是以,馮劫才舉薦無障,如此一來,那九卿之一的廷尉非無障莫屬了。
“臣有異議!”無障此時才開口道。
嬴政詫異的看著無障道:“哦……!無障你有何異議?”
“臣曾是一介草民,填飽肚子便悠然自得,今得陛下賞識,有幸能為我大秦效力,做一名大夫,就已受寵若驚,何才何德任如此重臣,姚大人精通律法,見多識廣,是大秦肱股之臣,微臣自愧不如,臣力薦姚大人!”
此語一出,全殿震驚,要知道,廷尉可是掌管大秦律法,直接受命于陛下,有生殺大權的重臣,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官職,無障竟然拒絕了。
蒙毅知無障不愿為官,不似李斯等人那般驚訝,但心中仍是來氣,心道:“我等為你廢了多少口舌,你竟然讓賢了!”
無障的拒絕令那些早已準備好一番說辭的人群大為尷尬,不知下面該說些什么好。
嬴政最先回過味來,笑道:“有意思,這等情形在我大秦可是少見,兩位愛卿都相互舉薦,可謂推賢讓能,大公無私,不過,你們如此謙讓,難道是我大秦的廷尉難做不成?”盯著無障,顯然已是很不高興。
“微臣是為大秦的江山社稷考慮,姚大人任此重任最合適不過,微臣資歷尚淺,恐誤大事,還請陛下三思!”無障躬身回道。
嬴政道:“既然無障不愿擔當,眾愛卿也不必爭論了,就由老臣姚賈出任廷尉吧,小高子,下朕詔書!”
“吾皇圣明!”眾朝臣齊聲道,后又向姚賈道賀。
嬴政朗聲道:“無障你也不能閑著,在廷尉府你說的那些話,朕可全都記下了,現我大秦的確面臨無形的戰場,這戰場的敵人便是那些妄圖用言論來復辟的余孽,桓齮等逆臣便是例子,可想而知,這天下還有多少這樣的復辟者,朕今賜你特令,任命你為討逆御史,監察天下言論,鏟除那些蠱惑民心的復辟余孽,不得違抗!”
眾朝臣尚且還在揣摩無障為何拒絕,嬴政的這一句帝令便如驚雷般下來了,這討逆御史顯然不在三公九卿之列,若論執法大秦律應屬于廷尉,若論監察百官、天下各郡應屬御史大夫,而討逆御史這一職似乎二者都有涉獵,卻又從中分離,專治復辟余孽,那這個官職的權力伸縮性可就很大了,均沒想到無障謙讓了廷尉,卻得到了與之不相上下的特殊官職。
陛下這一決斷,顯然是早有準備,猜到無障不一定會任廷尉,特地為無障設立一個專職,由此看出,陛下想要懲治復辟余孽之決心。
這才幾日,無障入朝后便得陛下賞識,重臣親近,如日中天,此種事情,在大秦雖有過不少先例,但卻沒有如此年輕的人物,看來這個文弱弱的病秧子可是不簡單。
無障只好跪地謝恩道:“謝陛下器重,微臣定然不辱使命!”
無障這一跪地,特別是博士學宮的博士們,背后直冒涼風,若是再開罪無障,那后果可就很嚴重了,定性為復辟余孽,下場就如桓齮等人,坑殺,誅滅九族,努力回憶這幾日的所作所為,是否說了不該說的話,做了不該做的事,臉色開始蒼白起來。
“小高子,下朕詔書,賜虎符!”
眾人心驚,憑借虎符可以調兵遣將,連虎符都賜給了無障,可見陛下對無障的信任。
趙高連忙書寫完詔書,宣讀完畢,取出虎符一并交給無障,李斯、扶蘇等人紛紛道賀。
……
無障心里清楚的很,這廷尉一職眼下是不能接的,其一,根基不穩,必有人反對,弄不好便會被別人抓到把柄,越高就越危險,其二,廷尉一職他的確做不來,會被完全束縛在廷尉府內,得不出空閑來去做自己的事情,其三,朝中有人包括嬴政在內仍在試探他,他必須謹慎,因為在朝中沒有一個人與他同道,換句話說,都是敵人,其四,官職高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其實,而不是得其名。
嬴政之所以任命無障為討逆御史,其實也在無障的意料之中,在大殿和廷尉府內,無障力主郡縣反對分封,提出復舊制與復辟無異,國家需要懲治遺風,就已種下了禍根,嬴政聽后,勢必會尋求鏟除的辦法,來坐穩江山。
嬴政想要什么,無障已經很清楚,他所要做的,就是利用他的**,來瓦解朝綱,來消耗秦國,利用他想要的專政,讓他的耳朵聽不到異聲,這個目的,無障在東海郡的山村已跟公孫玉說的很明白。
然而嬴政能吞并六國,一統華夏,成為千古一帝,豈是庸君,若想在他的眼皮底下亡他的國,談何容易。
有的時候,無障在想,如此國君,自古會有幾人,自己的仇恨其實只是時代車輪所碾壓下來的絕望和不甘,與公孫玉、張良等人是同樣的悲哀,卻無從選擇。
在父親最后一次出征前,無障就曾勸說過,但父親沒有聽,而后父母最終為他而死了,這仇恨隨著活著繼承了下來,那是永遠的夢魘,活著就應該去承擔,哪怕是遭到萬世唾棄,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更何況秦國未必是天理,嬴政更不是。
有的時候覺得他自己根本不是什么惡魔附體,自己就是惡魔,父親給他起的這個名字一點也不為過,連他自己都害怕自己,因為他殺人從來不眨眼睛。
……
退朝之后,無障剛回到自己的府邸,門衛便通稟道:“門外有位年輕的女道士要求見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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