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著，沒有話，而裴元珍看著我的眼神更添了幾分謹慎，過了許久，她才長長地吐了口氣，道：“你都知道了。rg”
我的確，都知道了，因為她一出現(xiàn)，就知道了。
早在三年前，黃天霸對我宗門對皇城會有所行動，我就已經(jīng)知道皇城里必定會有他們的人，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顏輕盈的身份一露白，那個人就必定不會讓我死，不管申柔和裴元灝怎么步步為營的逼我，其實我并不是太擔心。
我只是想看看，宗門在皇城里安排的人，到底是誰。
卻沒想到，出現(xiàn)的是裴元珍。
現(xiàn)在想來，當初黃天霸跟我，宗門對朝廷會有所行動，也許是派了人，或者已經(jīng)派了人，可那個時候既沒有官員提拔，也不是采女入宮之期，哪有那么容易就往皇莊里放人。
但，連上一個已經(jīng)是宮中的人，卻要容易得多，再回頭一想，趙淑媛出家的皇澤寺在召化，而召化，正是地處川陜交界的一個鎮(zhèn)。
所以，裴元珍已經(jīng)是宗門的人。
不過即使她是宗門的人，這一次也不應(yīng)該是她出面才對，因為她畢竟是長公主，自幼在皇城中長大，她并沒有真的去過西川，也沒有見過當初的顏輕盈，就算這個身份露白，她也不會來救我，除非——
這宮里還有另一個人，是宗門的人，也在西川見過當初的顏輕盈，并且和裴元珍有非比尋常的關(guān)系。
也就是——
今天該出現(xiàn)在大殿上，為我解圍，可皇上的這一場國宴卻只能四品以上的嬪妃和官員才能出席；而她，雖然已經(jīng)有皇帝的口諭要冊封為嬪，但因為這兩天帝后都沒有抽出心神來正式冊封，所以直到現(xiàn)在，她還是個美人的身份，也就無法出席今天的國宴。
葉云霜！
聽我慢慢的完這些，裴元珍的眼睛一分一分的冷冽起來，最后淡淡一笑，道：“你果然很聰明，不愧是當初名滿西川的顏——”
我的目光一橫，她遲疑了一下，那幾個字終究沒出口。
但她很快又道：“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我今天出面，不是因為我想要救你。”
“哦？那是因為什么？”
“……”她的眼神來冷，看著我的時候多了三分嫉恨，我隱隱感覺到了什么，就聽見她道：“我要你答應(yīng)我，今后不再接近劉輕寒。”
雖然這個名字和她，早已經(jīng)在我心里有了些影子，可真的聽到她出來，我還是有一種被狠狠震懾的感覺：“你是為了他？”
“……”
“為什么？難道——”
我一想到剛剛在大殿上，劉輕寒一直抓著我的手，可當她出現(xiàn)之后，他就放開了我，一陣寒風吹來，如刀割一般拂過臉頰，帶來深深的痛之外，我只覺得身徹骨的冷，上前一把抓住她：“他是不是跟你了什么？”
一見到我驚慌失措的樣子，裴元珍的臉色陰沉下來，一把揮開我的手：“他過什么你不用管，我只要你不再見他。”
我的手被她打開，在夾著冰雪的風中被吹涼了。
可他剛剛的體溫，分明還在！
我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定了定神，道：“我不能答應(yīng)你。”
雪花還在不停的飄落，周圍一片靜謐，只剩下落雪的聲音，還有我和她兩個人的呼吸，都帶著一絲緊繃感，連對視的目光，也絲毫不受寒風的影響，幾乎要激起火花。
裴元珍的臉色來難看，像是怒火中燒就要爆發(fā)出來一般，終究還是壓抑住了，冷笑道：“岳青嬰，你真以為你能和輕寒在一起！”
“……”
“你趁早別作夢了！”
我眉頭一皺，剛要開口，就聽見她冷冷的道：“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經(jīng)是皇帝的妃子，就算被廢了，但你曾經(jīng)是！”
“……”
“你以為皇兄不要你，你就可以跟別的男人？”
我的心狠狠的沉了一下。
“你不妨去看看，千百年來冷宮里那些被廢的女人，哪一個，走出過這個皇莊？哪一個，能去找別的男人！”
胸口那個地方來沉，原跳動的心這一刻像是被壓上了千斤重的石頭，壓得我每一次呼吸都那么困難。
是，沒有。
沒有一個可以離開。
甚至不用去找那些在冷宮里枯槁的生命，我自己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最慘痛的教訓——當初他是怎么在宮門對我，將我硬生生的從希望打入絕望。
這就是皇族的尊嚴，只能他們不要，不能別人拒絕，他可以不要我，但我不能離開他。
不，這甚至不是皇族，是男人的“尊嚴”，他們可以不要女人，可以因為任何一種原因拋棄，但不允許女人離開；甚至，男人可以有很多的女人，讓他們?yōu)榱俗约旱呐家淮鬼鵂庯L吃醋，卻不能允許自己的女人哪怕多看一眼別的男人，因為觸犯了他們的“尊嚴”。
所以，我必須守著這樣的人生？
所以，即使我遇上了對的人，也不可以？
我站在亭子里，風卷著冰雪吹了進來，雖然身上的衣服并不單薄，但那種徹骨的寒冷，仿佛無法磨滅的記憶，再一次從最黑暗的深淵里涌了出來，將我包圍。
記憶，不是應(yīng)該只是記憶才對？
為什么現(xiàn)在，那些記憶都活了？
我站在她面前，微微的顫抖著。
過了很久，裴元珍的聲音才又在耳邊響起，卻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讓我有一種恍惚之感：“不過，我并不關(guān)心你惹惱我皇兄，你是死是活，都跟我無關(guān)。我只是不想他因為你的死活而——”
到這里，她遲疑了一下，道：“我不想你連累他。”
“連累……？”
輕輕的重復著這兩個字，我卻冷冷一笑：“到連累，長公主難道自己不擔心嗎？”
她的臉色一變：“你什么？”
“現(xiàn)在最想讓傅八岱師徒死的人，除了朝中那些大臣之外，還有誰？”
“……”
“傅八岱師徒在川陜交界處曾受人襲擊，聽那個地方，離召化就不遠啊。”
“……”
“他們到城外別館的第二天早上，長公主和侍衛(wèi)們走散，在竹林里迷了路，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
“所以，你在看到劉輕寒上馬車的時候，會那么猶豫。”
“……”
“為什么你不把看到的告訴別人？”
“……”
“因為，你原也是希望他們中計的，對嗎？”
我現(xiàn)在還記得，那天早上當傅八岱和輕寒要上那輛馬車的時候，她好幾次欲言又止，也許那個時候，她已經(jīng)有了不忍，但她終究沒有開口，而是眼睜睜的看著輕寒上了那輛馬車。
那輛馬車要走的，原應(yīng)該是條不歸路！
她的臉色慢慢的慘白起來，我一步一步的走到她面前，看著她的眼睛，道：“我是會連累他，但你呢？”
“……”
“你會要他的命！”
“我不會！”
我和她在這個湖心亭中，雖然知道周圍四面環(huán)水不會有人能偷聽，但出于在宮中生活的人的習慣，聲音還是一直壓低，這一刻她卻像是有些控制不住一樣，高聲道：“我不會傷害他，也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他！”
我的心一下子揪緊了。
我和裴元珍，雖然沒有什么很深的交往，但這些年來她身上經(jīng)歷的許多事，我是看到的，我甚至覺得自己是眼睜睜的看著她從一個金枝玉葉，單純清凈的公主，變成如今心機深沉，眼底有著無數(shù)陰霾的長公主，可不管痛苦也好，快樂也好，我都從來沒有見到她這樣失態(tài)。
她，是認真的！
她是真的對輕寒……動了心！
一時間，我的心里像是有千萬道細絲密密的糾纏著，結(jié)成千千結(jié)，然后慢慢的縮緊，壓制著我的呼吸，一陣一陣的窒息。
為什么偏偏是她，為什么偏偏是輕寒？
不過，她很快便收拾起自己的情緒，恢復了往日平靜的樣子，似乎剛剛的波動只是平靜的湖面因為落下了一片雪而激起了漣漪，卻轉(zhuǎn)瞬即逝，剩下的眼神，只有巖石一般的堅毅。
我道：“你真的能做到？”
你和宗門勾結(jié)，宗門現(xiàn)在就是要傅八岱師徒的命，你卻愛上了劉輕寒，你真的要這樣走下去？
她抬起頭來看著我，道：“事在人為。”
“……”
聽到這里，我淡淡的一笑，道：“的確，事在人為。長公主不愿意讓任何人傷害他，可要朝堂上就有一些人，處心積慮的要傷害他，長公主會怎么做呢？”
她的臉色一變：“你是——”
“竹林里的機關(guān)沒有傷到他，不代表這宮里沒有。”
我笑了笑轉(zhuǎn)身走開，剛剛走出亭子，落雪便密密的飄落在我的身上，裴元珍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岳青嬰。”
我回過頭去看著她，只見一片皚皚白雪中，她一身紅衣，美得有幾分異樣的嬌艷，眼中卻都是焦慮：“那你呢？”
我在漫天飛雪中握緊了手，指尖還殘存著那個人的溫度：“公主，如你所言。”
“……”
“事在人為！”
裴元珍倏地睜大了眼睛，而我已經(jīng)淡淡一笑，轉(zhuǎn)身走出了那個的湖心亭，也走進了一片漫天大雪中。
。
狂風卷著細雪吹了過來，讓我?guī)缀跹劬Χ急牪婚_，我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雪堆里，艱難的，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這一條路，并不好走。
宗門送葉云霜入宮，又連上裴元珍，目的為何，已經(jīng)不用我去想，現(xiàn)在有趣的倒是，葉云霜懷孕了，而申家又正好把注意打在了太子的位置上。
這一次大殿之上的事，更是讓申家跟長公主也對上了。
這樣一來——
我將拳頭又握緊了些。
真的是，三英戰(zhàn)呂布的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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