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子一撩開，我就徹底的看清了她現(xiàn)在的樣子。rg
而看清她的那一瞬間，我僵住了。
眼前的南宮離珠，還是和之前一樣，雖然——蒼白了一些，消瘦了一些，也憔悴了一些，可真正的美人，她的美貌卻不是那么容易被毀損的，站在我面前的她，仍舊傾國傾城，好像一朵花，一幅畫，一個精美而潤澤的瓷器，讓人心翼翼的，生怕一動就會毀掉這份美，一碰就會讓她碎掉。
可是，此刻，那原完美的瓷器上，卻偏偏出現(xiàn)了一道裂痕。
她的右邊臉頰上，有一道傷疤。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瞪大眼睛看著她，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而她，微微戰(zhàn)栗的承受著我的目光，在我看了她一段時間之后，像是承受不住我的目光了似得。
她抓著珠簾的手一用力，簾子被她扯斷了。
那些明珠，噼里啪啦的散落下去，仿佛什么東西粉碎了一地。
我開口時，喉嚨也啞了一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這是——怎么了？”
“怎么了？呵——”
她笑起來，可這笑容卻比哭更讓人感到心碎，甚至我已經(jīng)看到了她的眼中淚珠滾滾，卻并沒有流下來。
也許，她流的淚已經(jīng)夠多了。
我的眉頭都擰緊了。
誠然，我對她，直到現(xiàn)在也不上有什么好感，尤其曾經(jīng)是針鋒相對，有你無我的敵對關(guān)系，就算之前在宮里勉強算是能平靜的相對，卻也算不上是和解。但，人的四端之心終究是還存在的，任何一個正常的人，對于美好的東西都會有愉悅的觀感，也希望能保護，而看到美好的東西被破壞，被毀滅，也終究會有不舍，會有惻隱之心。
所以，我看到她那張絕美的臉上出現(xiàn)那一道刺眼的傷痕，還是會感到一點難過。
我皺著眉頭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
“是誰傷了你？”
“……”
“是不是之前，離開皇城的時候——？”
那個時候兵荒馬亂，刀劍也都是不張眼睛的，難道是那個時候被人誤傷了？
南宮離珠冷笑了一聲：“如果真是那樣，那我也就認命了。”
不是？我發(fā)疑惑，也發(fā)的不安了。
“那到底，是誰？”
“……”
“是誰，傷了你的臉？”
她整個人顫抖得厲害，好像回到了什么噩夢的情景中，過了好一會兒，終于慢慢的，從牙縫里擠出了三個字——
“韓——子——桐！”
我的心都沉了一下：“你什么？是韓子桐？”
難道她真的那么心狠手辣，為了裴元修，或者，為了不讓任何人插入裴元修和她姐姐之間，竟然對南宮離珠下這樣的狠手？
南宮離珠咬著牙，幾乎要將自己的一口銀牙咬碎一般，狠狠的道：“那個時候，我才剛到金陵不久，我當(dāng)然也不想留在這里，我不想跟他們待在一起，我想要回到京城，回到皇上身邊去，所以我——我每天都鬧，不停的鬧。他們就把我軟禁在了這里。”
“那，他們是怎么傷到你的？”
她道：“在那之后沒多久，他們突然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滴血認親。”
“……！”
“我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就突然起了這件事，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認親，跟誰認親，可突然有一天，就有一群人到我這里來了，是要在我身上取走一樣?xùn)|西。”
“……”
“我當(dāng)然不肯就范，可是我才一反抗，他們就立刻把我控制住，要取我身上的血。”
我的呼吸都僵住了。
南宮離珠顫抖得發(fā)厲害，甚至連聲音都在發(fā)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那讓她心碎欲死的那一天：“結(jié)果，他們割開了我的胳膊，取走了我的血。”
“那你臉上的傷——”
“在取走了我的血之后，他們，就給我留下了這個。”
南宮離珠著，顫抖的伸出手，輕撫過臉上的那條疤痕，痛苦的道：“完了之后，他們還，是因為我掙扎，所以失手弄傷了我。”
“……”
“因為我之前一直不停的鬧，所有人都相信他們的話，都相信是因為我掙扎反抗，讓他們失手，才留下了這個傷。”
“……”
“所以，我就變成了，咎由自取，罪有應(yīng)得！”
看著她痛苦，最后甚至已經(jīng)不下去，整個人像是崩潰一般跪坐到地上的樣子，我一時間也不出什么來，只是沉默的看著她。
我還依稀記得，當(dāng)年在宮里的時候，她懷著身孕，卻因為想要謀害常晴，而自己惹禍上身，被玉雯推倒流產(chǎn)，那一次的事，她是真的咎由自取，罪有應(yīng)得，我并不覺得有什么可憐的，但這一回，看到她痛苦的樣子，我的心里卻升起了一股不出的苦澀來。
可是，也有一絲不出的，疑惑來。
起來，其實在看到她有傷，并且是傷在臉上的那一瞬間，我的腦海里就浮現(xiàn)出了那個可能，畢竟當(dāng)初，韓子桐第一眼見到我，就要為了她姐姐殺我，現(xiàn)在再對南宮離珠下這個手，也不算意外。
可不止為什么，我心里總是覺得有些……有些難安。
難道，真的是韓子桐！
真的是韓子桐，毀掉南宮離珠的容貌！
她真的會為了她的姐姐做這樣的事？！
可是，為什么我覺得她好像——
我的心里不停的糾結(jié)著，再低頭看著南宮離珠痛苦的蜷縮成一團的樣子，明明知道不應(yīng)該，可心底里卻還是升起了一點不清，道不明的憐憫之意來。
過了許久，我輕嘆了口氣。
我想，我終究還是——硬不起心腸。
我俯下身去，扶著她的胳膊將她攙扶起來，感覺到她痛苦而虛弱，幾乎連站起來都困難了，我只能極力的支撐著她，扶著她走到床邊坐下，而這一路，踩著那些珠子，又碰倒了不少東西，噼里啪啦的響成一片。
等到她坐回到床上，我站在一邊，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你真的確定是韓子桐嗎？”
“不是她，還會有誰？她和她那個姐姐是金陵府的主事，很多事，都是交給她辦的。”
“……”
這一回，我沒什么可的了，畢竟跟著裴元修去西川的都是她。
我往這間屋子周圍看了一眼，又道：“那這些日子，你就一直在這里？”
“不在這里，能怎么辦？”
“……”
“我不像你，我沒那么大的事，可以來去自由。”
我沉默了一下，然后又壓低了一點聲音，道：“不過，我還是要感謝你。”
她原捂著臉，這個時候抽動的肩膀微微一滯。
我道：“我收到了蕭玉聲傳回來的消息，他，他在救藥老離開這里的時候，原差一點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但是得到了一個女人的掩護，藏在金陵府旁邊的府邸里，才躲過了那些護衛(wèi)的搜索。”
“……”
“我之前還不知道他的是誰，現(xiàn)在我才知道，原來是你。”
“……”
她沒有話，只是低著頭。
我認真的道：“謝謝你。”
南宮離珠沉默了很久，然后道：“你不要謝我。”
“……”
“我只是為自己不甘心。”
“……”
“我也只是，記得當(dāng)年你跟我過的一句話。”
“什么……？”
“不要讓我的對手，達到他想要的目的。”
聽到這句話，我不知怎么的苦笑了一聲。
沒想到，當(dāng)年不過是來忽悠她的一句話，會讓她記得那么深刻，甚至在這么多年之后，又因為這句話，而陰錯陽差的幫了我一把。
這時，南宮離珠抬起頭來看著我，道：“那個老人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平安的離開了吧？他沒事了嗎？”
我微微一怔。
我倒沒想到，她在自己那么痛苦的時候，還抽出了一點心神來，詢問藥老的安危。
其實直到現(xiàn)在，我也還沒有告訴過她，她的身世的真相，但從南宮錦宏那么死心塌地的幫助裴元修，我想以她的敏銳，應(yīng)該多少也猜到了一些，可是藥老跟她之間的關(guān)系，我覺得她未必知道，否則剛剛問我，就不應(yīng)該是那樣的口氣了。
也許，冥冥之中，總有一些東西是注定的。
比如血脈相連的那份感覺。
我回頭看了一眼，這個房間門窗緊閉，加上我跟她話的聲音都不大，外面即使有聽墻角的人，也應(yīng)該聽不清楚我們之間的對話，但我還是很心謹慎的停了一會兒，才回過頭去看著南宮離珠，躊躇了一下，道：“他沒事。我的人救走他，按照他們的腳程來算，應(yīng)該快要回到西川了。”
“哦……”
“我會讓人想辦法，幫他聯(lián)絡(luò)到——妙善門的人。”
“……”
“他的醫(yī)術(shù)很好，我想讓他，去救一個人。”
南宮離珠皺著眉頭看著我，不知道為什么我要突然跟她這些——近似于莫名其妙，與她自己毫無關(guān)系的話。
到這里，我自己也停了下來，看著她微微蹙起的眉頭，我猶豫了很久，終于道：“南宮離珠，你知道你掩護我的人救走的那位老人家，是什么人嗎？”
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那雙清麗依舊的眼睛望著我：“他，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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