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塵的那句話帶著怒意，但幸好，沒帶著血腥氣，我知道自己一味的勸阻也不是辦法，現(xiàn)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夠早日找到輕寒，更希望他能早一點冷靜下來。
一夜過去，第二天一大早，素素精神抖擻的來服侍我了。
回到顏家當(dāng)然有一大群仆從侍女，可還是她用著最順手，洗漱之后吃完了早飯，我讓她吩咐下人備車，不一會兒紅姨就過來問我：“我聽見大姐讓人備車，是出去有事嗎？”
我點了點頭：“出去看看。”
“可要我安排一些人跟著。”
“不必了，這里是成都嘛，我在自己家的地方，用不著那么前呼后擁的。”
紅姨道：“就是因為回到自己家里，才要前呼后擁的，你身邊就跟著這么一個丫頭，誰知道你是顏大姐？”
我也笑了：“紅姨，你就巴不得我在腦門上貼張紙條，寫著四個大字——顏大姐，人人看一眼就知道我，遠(yuǎn)遠(yuǎn)的退開才好，是不是？”
紅姨被我逗得笑了起來。
不一會兒，馬車就準(zhǔn)備好了，紅姨到底還是派了兩個廝跟著，她親自送我上了車，又叮囑道：“大姐還是早些回來，這一兩天，怕是就有不少人要上門來了，只是家主一個人，怕他傷神。”
我點頭道：“放心吧，我耽擱不了一會兒。”
她這才放下心，站在原地看著我們的馬車慢慢的朝前駛?cè)ァ?br />
走了一會兒，聽見外面熱鬧了起來，不用往外看也知道，進(jìn)入了熱鬧的市集。
上一次到成都城內(nèi)閑逛還是幾年前，我和裴元修，妙言，還有輕寒和聞鳳析一起，那個時候的景況跟現(xiàn)在完不同，但是，我要去見的人，卻是同一個。
馬車走了快一個時辰，路過了那些熱鬧的街道，眼看著兩邊繁華的商鋪里琳瑯滿目的奇貨，聞著街邊吃散發(fā)的有人的香味，還有那些販們用熟悉的腔調(diào)吆喝的聲音，每一樣都讓我感到無比的熟悉，又格外的愜意，但我都沒有停下來，馬車拐進(jìn)了一條大道，這里就要比剛剛那一片商埠要清靜得多。
馬車停在了鐵家錢莊的門口。
立刻有人上來招呼，隨行的廝急忙上前，了兩句之后，招呼的人愣了一下，看著我們的馬車，急忙點點頭，轉(zhuǎn)身跑了進(jìn)去。
不一會兒，一個年輕的公子走了出來，我從馬車上下來，他立刻對著我拱手行禮。
“見過大姐。”
我原以為是鐵玉山出來見我，或者是之前那個管事的姓莫的老人家，卻沒想到是一個陌生的公子，我打量了他一番，他立刻自我介紹：“在下鐵云。”
我立刻道：“哦，你是鐵大公子。”
“早年一直在外地游歷，未曾拜見大姐。”
“你客氣了。”
他著，便將我們迎了進(jìn)去，這一次和之前來的時候不同，沒有清場，自然錢莊里還有不少客人走動，他一直帶著我們走到了里面，我曾經(jīng)來過的那個院子，坐定之后，有人送了茶來。
我問道：“令尊呢？我有事找他。”
鐵云立刻道：“不巧，家父前些日子出去了。”
“出去了？去干什么去了？”
“父親的事情我很少過問。”
“這樣啊……”
我微微蹙起了眉頭，來就有關(guān)于青礦的事想要問他，沒想到這么不巧，他居然出去了，而鐵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鐵云見我皺著眉頭，心的問道：“大姐來尋家父，是有什么要緊的事嗎？”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只笑了笑。
這件事，還是少人知道好。
于是，我坐在他們后院跟他喝了一會兒茶，閑話了兩句便準(zhǔn)備離開，正要走的時候，我又看到了之前來這里的時候看見過的那個池塘，里面仍舊水波粼粼，還有一些金黃色的魚兒竄來竄去，格外的靈動。
我問道：“對了，之前來這里見到過一位莫老先生，他好像是你父親的——”
“是管家。莫爺爺也是看著我們長大的。”
“哦，這次為什么沒見到他？”
“他也出去了。”
“跟令尊一起出去的？”
“倒不是，昨天才走，好像家里有什么事。”
我還想多問兩句，鐵云大概也看出來了，便道：“他是長輩，他的事情，在下也不好多管。”
“哦……”
意思是，也不知道。
我有些失望，但也沒辦法，只能轉(zhuǎn)身往外走，出去的時候看到錢莊里仍然是人來人往，格外的熱鬧，我笑著道：“你們這里的生意真好。”
鐵云笑道：“前些日子要好一點，最近已經(jīng)冷清了很多了。”
“這還冷清啊？”
我詫異的看著錢莊里的客人，有點難以想象他之前好的樣子是什么樣了。
鐵云一邊陪著我往外走，一邊道：“大姐也知道，外面現(xiàn)在在打仗，有不少有錢人都在往安的地方逃，眼下除了海外，最安的地方就是咱們西川了。所以前些日子，不少的大戶都進(jìn)入了成都，存入了很多的金銀，那段時間這里才熱鬧呢，門檻都差一點被他們踩破了。”
“真的？”
“當(dāng)然，我怎么敢欺騙大姐，”他微笑著道：“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錢莊內(nèi)生意那么好的時候呢。”
我笑了笑：“這樣也好啊。”
“是啊，只靠地的生意，也做不大的。”
“……”
這話，倒像是之前在西山書院的論道中聽到的，於我心有戚戚焉。
我走到門外，道：“如果戰(zhàn)火能夠平息，能夠把生意做到外面去，那生意，可是難以想象的大。”
鐵云笑了笑：“在下，也有此意。”
我們兩個人相視一笑，素素便扶著我上了馬車，我想了想，回頭對他：“鐵公子，若令尊回來了，還勞煩你派人到顏家告訴我一聲。”
他急忙道：“若家父回來知道大姐來過，一定會立刻親自登門拜訪的。”
“那就好。告辭了。”
“恕不遠(yuǎn)送。”
我放下簾子，馬車很快便搖晃著朝前駛?cè)ィx開了鐵家錢莊。
天氣沒那么熱了，但坐在封閉的車廂里面仍舊有些悶，素素一邊給我打扇，一邊道：“大姐白跑了一趟啊。”
我笑道：“也不算白跑，出來看看。”
“那，現(xiàn)在要回去了嗎？”
“我餓了，回去也趕不上午飯，找個地方先吃點東西吧。”
“哎！”
于是我們先去了一家酒樓，正是吃飯的時候，這里熱鬧非凡，幾個店二樓上樓下的飛跑著，又是上菜又是招呼。素素?fù)?dān)心周圍的氣味腌臜，便多了一點錢，店二殷勤的將我們迎到了靠窗的隔間里，這里與外面大堂隔開，能聽到那些人話的聲音，又不用跟他們擦肩撞背的，倒是清凈不少。
不一會兒點的菜就送上來了，倒也是格外的可口，我吃了不少。
吃飯的時候，當(dāng)然也能聽到其他桌上的人高聲交談的聲音，有人就在：“聽了嗎，皇帝要到咱們西川來了。”
“這個還用聽？早就知道了。”
“看來這一次傳言是真的，顏家家主真的要跟皇帝碰面，要和談了。”
“這不是老早就在的事了嗎，再了，前陣子西山書院的論道，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你——老三，你的兒子不就跟著他們書院去了嗎？”
“是啊。倒是漲了不少見識回來。”
“其實啊，和談也就罷了，誰在上頭不是上頭，只是聽，皇帝之前在中原施行的那個新政，把人頭稅攤到地里，他要是把這個放到咱們西川來——”
“人頭稅，呵，我們家那邊已經(jīng)連干活兒的人都快沒了！”
“是啊，我們那邊也是大片的荒地沒人種，真要學(xué)著那樣把稅攤到地里，還不如沒地呢。”
“這些啊，都是事，若真的要和談，還要看顏家的人到底問皇帝要什么呢。”
“是啊，再了，真的能合嗎？”
我咬著筷子，不由的就支起耳朵仔細(xì)的聽了起來，那邊的人安靜了一下，有人道：“合？哪那么容易？當(dāng)初國泰民安的時候也沒見他們能夠?qū)ξ鞔ㄔ趺礃樱F(xiàn)在，中原那邊打成那樣了，皇帝都被打得跑到這里來了，還能合嗎？”
“這話不好，之前不愿意合，是因為顏家——，你曉得的，有顏家在西川，哪里還輪得到皇帝來插手。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聽這一次，就是顏家想要跟皇帝和談的。”
“好好的，為什么要和談呢？”
“我也弄不明白，若真的要一統(tǒng)，皇帝已經(jīng)沒有兵馬了，難不成，還要顏家出兵馬，出錢嗎？”
“這，這誰來看都是一筆賠的買賣啊！”
……
聽著那邊各種疑惑的聲音響起，素素夾了一塊肉放到我碗里，輕聲道：“大姐不用理那些人，亂嚷嚷什么都不懂。”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飯碗，輕輕的搖了搖頭。
也未必。
在某種層面上來，老百姓才是最了解西川的，西川該不該和談，又需要在和談中拿到什么，他們也許才最明白。
而我從這些人的談話中感覺得到，他們似乎對于書院論道的結(jié)果已經(jīng)很能接受了，沒有再出現(xiàn)多少反對的聲音，但大家感到不解的都是顏家的態(tài)度。
輕塵為什么會同意和談，直到現(xiàn)在，我都還不明白。
他所的危機，到底是什么危機，能讓他幾乎要放棄對西川的絕對統(tǒng)治權(quán)，更有可能的，是將來會把西川交出去。
一頓飯吃完，那邊的人還是爭論不下。
這件事，原也是很難論定的。
素素陪著我下了樓，上車回去了。
這一路上我的腦海里都在回想著剛剛那些人的話，我隱隱好像琢磨到了什么，但一路搖搖晃晃的，又好幾次都把我的思路給弄斷了，過了大概半個多時辰，終于回到顏家了。
這個時候陽光正烈。
出去跑了那么久我也累了，只想著回去清洗一下就好好的休息，可以剛一走下馬車，就看見紅姨早已經(jīng)站在那里等我，這個時候立刻迎了上來：“大姐回來了。”
“紅姨，”我看她的神情：“怎么，有事嗎？”
“有人來了。”
“誰？”我的心一跳：“是輕寒嗎？找到他了嗎？”
紅姨搖了搖頭：“當(dāng)然不是他。”
“不是啊，”我頓時有些失望，懶懶道：“那是誰？”
紅姨看著我，嘴角卻掛著一點掩飾不住的笑意似得：“你進(jìn)去看看就知道了。”
“……”
我看著她的神情，不像是什么要緊的事，但又專程頂著烈日來這里等我，有點奇怪，便跟著她一起往前走去。
剛走進(jìn)大堂，一個人聽見了我們的腳步聲，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輕盈！”
那壯碩的身軀忽的一下靠過來，好像一座大山似得擋在了我的面前，一股熟悉的汗酸味迎面撲來。
我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斯郎降措？”
站在我面前的正是之前在青唐城才見過的斯郎降措，青川才讓土司的兒子，他笑呵呵的看著我，一雙炯炯有神的虎目都彎了起來，道：“我可算等到你了！”
我愣了一下，再看看周圍，他的身后還跟著他的侍女仆從，一個個也都是風(fēng)塵仆仆，看來似乎也是剛到的樣子，我詫異的道：“你怎么來了？”
難道，是為了顏家跟皇帝的和談？
可是，之前紅姨明明，是西川各地那些大家族的族長們要來，可沒有青川土司也要來啊。
聽見我這么問，斯郎降措的臉上立刻露出的失落的神情：“你忘了？”
“……”
“是你問我買馬的啊。”
“啊？”
“我特地給你把馬送來，你怎么給忘了？”
“……啊！”
我這才想起，在青唐城的時候為了跟他套近乎，打聽什么人跟他做生意，我問他買了一萬匹馬。
他竟然，這么快就給我送來了？！
我詫異的看著他：“你，這也太快了吧？你前陣子不是還在青唐城嗎？”
他笑呵呵的看著我：“是你問我買馬，我當(dāng)然要快一些，萬一你有急用呢？你走了之后，我馬上就回青川，讓他們立刻準(zhǔn)備馬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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