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在一個炊攤邊上坐下的江烽也目睹了這一幕，不動聲色，但楚齊和陳實都已經(jīng)交換了一下眼色，點點頭。
倒是鞠蕖有些不屑，顯然是對梁軍都頭收錢的動作看在眼里。
梁軍的風氣還是略見一斑，這幫軍士雖然看似懶散，但骨子里的警惕和嚴謹卻沒有丟。
崇政院是大梁軍事最高機構(gòu)，從唐代樞密院轉(zhuǎn)來，主掌大梁軍政，收了錢是規(guī)矩，但哪怕是打著崇政院的幌子，甚至也認識自己頂頭上司，檢查依然照舊，足見梁軍的風氣不差。
梁地尚赤，梁軍均是以赤紅色為軍袍，幾名軍士均是外罩皮甲，內(nèi)襯赤衫，也都按照隊正的要求，在對方伙計的協(xié)助下，對驢馱上的馱篼逐一掀開查看，最后才點點頭：“隊正，都是藥材。”
隊正模樣的家伙也檢視了一下對方遞過來的貨物單，最后點點頭，“走吧。”
“四籠籠餅，再來四碗羊肉湯。”江烽四人一坐下，早已經(jīng)有伙計迎上來，“好嘞，客官還要來些什么下酒菜么？”
“不用了，我們打個尖就進城，怕趕不上時辰了。”江烽擺擺手，“嗯，若是有羊羔肉，先切一盤來。”
“客官放心，咱們?nèi)~縣縣城閉門晚，得辰時兩刻方才閉門。”伙計顯然也是體現(xiàn)了這一行的話癆特色，油膩的衣襟和不時趕蚊蠅的汗巾，讓鞠蕖直皺眉頭。
江烽也覺得有意思，這女子在野地里連走四日都不在意，怎么一到了城里，反而倒是講究起來了。
“哦？怎么你們?nèi)~縣閉城這么晚？不時才遭了蟻賊洗劫么？你們不怕山匪下山來？”江烽故作詫異狀。
江烽之前一直是干斥候的，對各地城防情況也有所了解，尤其是像當初光州情報偵察的重點——申州諸縣以及南陽、梁地諸縣，這些地方一般各地城池閉門時間不一，但都在辰時之前，少有在辰時之后閉門的，只是這葉縣他卻未來過。
這葉縣照地處于南陽交界處，又緊鄰方城山區(qū)，伏牛山和方城山中山賊素來猖狂，即便是梁軍也是無可奈何，大軍來剿，便躲入山中，一旦大軍撤離，便又卷土重來。
現(xiàn)在縣里又剛遭蟻賊洗劫，民眾心理應該相當恐懼才對，怎么半點看不出跡象？
照理官府在這種情況下也應當早閉城門，怎么反倒是閉門更晚？
“呵呵，客官是外地來的，有所不知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外邊人都只聽咱們這葉縣遭了蟻賊，其實他們并不知道這蟻賊也就是一晃而過，在咱們?nèi)~縣城里連夜都沒過呢。”伙計顯然是來了興趣，一邊把四籠熱氣騰騰的籠餅端了上來，一邊也把一大盤顏色頗深的羊羔肉端了上來，“羊肉湯馬上就上來。”
“我不要羊肉湯，給我來碗甘豆湯。”鞠蕖大概是不習慣羊肉的膻味兒，倒是伙計挺賣力推銷：“娘子怕是沒喝過咱們?nèi)~縣馬家堡的羊肉湯吧？連南陽、江陵那邊的客商都喜歡，保管你……”
“行了，我不喝羊肉楊，就喝甘豆水，多加點兒石蜜，沒有就別來了。”鞠蕖不耐煩了。
“行，來碗豆水！喲，娘子，石蜜可沒有，咱們縣里也沒哪家能用石蜜煮豆水。”伙計有些訝異。
石蜜？這縣里除了大戶人家能用石蜜來熬煮梅湯豆水，像自家這種攤販怎么可能用石蜜熬水？
怕是掌柜的也就上元、上巳、寒食、端午這等節(jié)日能到南貨店去買點兒石蜜熬熬水喝，尋常時候誰能用得起石蜜？
這帶帷帽的娘子看不清楚模樣，不過一身風塵仆仆的樣子，口氣倒是忒大，喝碗甘豆湯還得要加石蜜，這生意誰還能做得下去？
似乎也看出了這娘子火氣頗大，似乎幾個男子都讓著她，他也不敢多，忙著趕緊去把豆湯端上來。
江烽也有些好笑，這鞠蕖又騷包露餡了，這等地方，一個城外的炊飲攤，哪來什么石蜜？真還以為這是汴梁、南陽不成？
“哥，你還沒完呢，為啥這蟻賊就穿城而過，就沒再你們?nèi)~縣城里住一宿撈一把？難道他們到了你們這葉縣就改邪歸正了？”江烽笑吟吟的岔開話題。
“嗨，那哪兒能呢？那幫蟻賊肯定也想啊，可梁王爺?shù)拇筌娋驮谄ü珊筮厓吼ぶ鴣砟兀軐④姷陌紊蕉己妄嫶髮④姷凝報J軍都緊隨而來，攆得他們屁滾尿流，哪里還敢在城里多呆？何況當時咱們?nèi)~縣城里人早就得到消息蟻賊要攻城，先行就躲到山里去了，城里根就沒啥人，蟻賊連搶都沒地方搶去。”
伙計顯然也是個嘴巴收不攏的，來勁兒，趁著這會兒進出城也沒多少人來照顧生意，掌柜的也懶得管他，也就由著他去和這幾個外地人瞎掰呼。
“那蟻賊啥都沒撈著，就沒一怒之下防火把城給燒了？”江烽心里更有些起疑，隨口問道。
“怕是來不及吧？那些蟻賊連夜就出城了。”
伙計能了解的也就只有這個程度了，只知道蟻賊攻下城沒花啥功夫，但卻連夜出城逃命，理由似乎是梁軍尾隨而來，懼怕梁軍。
問題是蟻賊真的有這么怕梁軍么？
蟻賊在伊陽和魯山之間盤桓數(shù)月，與梁軍也是屢屢交鋒，互有勝負，但梁軍始終沒能把蟻賊消滅。
最后還是蟻賊成功的收編了伊洛流賊，壯大了實力，這才悍然東下，梁軍也才一窩蜂的尾隨而來，卻仍然讓蟻賊穿州過縣，甚至連克多縣。
江烽一直以為蟻賊的戰(zhàn)力已經(jīng)上升到一個相當高度，從圍攻固始的蟻賊戰(zhàn)斗力來看，的確可圈可點，但是總的來還是有些讓人意外。
在江烽看來固始軍以兩千兵力都能守住固始城這樣的城，號稱中原第一強軍的梁軍居然和蟻賊還纏戰(zhàn)了多月，委實有些匪夷所思。
一時間江烽也還有些想不明白，不過這里邊肯定有點兒古怪，梁軍的戰(zhàn)斗力不可能低下到這種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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