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度回轉中書省,看見韓崗正在那里批閱奏章,身邊是高高厚厚的一摞各地從來的奏章。 X早就有中書省的書吏在他身邊放好了添滿炭火的暖爐,書案上還有一個紅泥爐里燃著炭火,上面一個陶壺正冒著熱氣。
“年歲大了,受不了風涼,這樣的秋日還不知道能度過幾個。”韓崗放下奏章,揉了揉發澀的雙眼,嘆了一口氣。
“韓相辛苦了。”裴度嘴上念叨了一句,在屋子里找了把椅子坐下了。
“難熬。”韓崗抬起頭晃了晃腦袋,嘆息了一聲。
“宮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聽金吾衛把清涼殿都給圍住了。”韓崗將筆尖點了點身前的朱砂。“陛下不是偶染風寒嗎,怎么鬧得這么大?”
裴度沉默了片刻。
“不是風寒,是被人下了毒。”
“下毒?”韓崗皺起眉頭,將毛筆放到一邊。如果只是推脫是風寒,那還好,估計只是心里氣不過發發脾氣。可一旦牽涉到下毒,那可是涉及到謀逆的大罪,這是惱羞成怒要耍蠻嗎?
“不錯,不住地咳血,還周身真氣被毒氣逼得四散……”
“那陛下可有什么旨意。”韓崗舉起手中的奏章將上面未干的墨痕吹了吹,然后才合上。“圣意是看好蜀王還是光王?”
“圣上現在有些焦躁,心灰意冷了。”裴度搖頭道。
“唉,這些公公們啊,真的不怕人心喪盡嗎?”韓崗嘆息一聲,事情竟然弄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他原是很看好李旭的,雖然皇帝在處理維州一事上太過操切了些,可誰能想竟然有人下了毒手。
“韓相,慎言。”裴度抬了抬手做了個手勢如果皇帝真的被人下了毒,那么有能力這么做的現下只有一個人。
“有什么好慎言的。”韓崗無所謂地擺了擺手:“陛下身子骨強健,是練武的奇才,前些日子摩尼教造反,不正好有個什么使者被陛下親自格殺了嗎?區區一點毒而已,裴相不必太過緊張了。”
“唉,都到這個時候了,怎么也要早作些準備才行。”裴度嘆息道。
“行啦,我估計陛下的身體沒什么事。”韓崗扶著桌子坐起來扭了扭腰。
“剩下的這些,我叫人都給你送過去,我回家躲躲清閑,這云波詭譎的,鬧騰。”韓崗指了指桌子上的奏疏。“文元恒想在南嶺開出一條道來,我已經準了,具體要多少錢讓他交給章程出來,這個差使還是要交給他來辦才放心。潮州民力不足,還可以叫廣州幫幫忙填補一些,這條道……”
“老令公,都這個時候了,光王還是蜀王,您好歹交個底啊。”裴度也是著急,這樣的大事最忌諱的就是彼此博弈,最好還是大家商量出來一個穩妥的才好。不然一旦押錯了寶,那就又是一場大亂。
“急什么。”韓崗也不理裴度,便這樣直直的往外走。“裴相先在這邊處理公事,別的有的沒的都不要管,要管也輪不到咱們來管。”
話音還未落,韓崗便一步三晃的走出了他在中書省的衙署,看那步幅和精氣神,哪里像個年近古稀的老人?
韓崗走了,裴度也坐了下來。他也知道不必細,得了消息的韓崗必然是出宮招呼黨羽為接下來的變故布局去了。
可來去,韓崗有一句話得很對,做主的人輪不到他們。
只有魚輔國和程奇力才有資格是誰來當這個皇帝。
畢竟當年文太后在神皇帝大行后事事搶先,都已經立了一位帝王了,還是被魚公公一巴掌給拍死,現在無論蜀王還是光王,沒有了魚公公和程公公的認可,都登不上九五之尊那個位置。
裴度坐在那里,思考著光王和蜀王誰更合適一些。
蜀王年紀尚淺,而且母親出身藩鎮,這多少都是些麻煩。經過了神皇帝和當今天子的教訓,朝野估計都不希望再出現一個行事難以預料的天子。
光王雖然較帝系傳承岔了一層,而且也有些愚癡的名聲,不過眼下的這個局面,他卻是最佳的人選。只是名聲上不太好聽,而且選光王吃相也太過難看了些。
裴度正思量著,便看見令狐楚賊眉鼠目的從外面走進來。
“殼士,怎么這般家子氣。”裴度出身河東大族最是講究舉止動臥之間的氣度,令狐楚這么一副要進村偷寡婦的架勢著實讓這位尚書左仆射有些生氣,畢竟令狐楚算是他一手帶出來的私黨。
“恩相,您果然在這邊,我瞧見韓相回府了,等了半天也不見您出來,所以……”
“好啦,不用叫恩相,你現在是韓相的部署,話辦事都要注意些。你現在是中書舍人,既然在這個位置上就要多聽多看,跟著韓相好好學治國理政的經驗。”裴度以過來人的角度講道:“有些問題站的層面不一樣,最后的出來的結論也就不一樣,你現在站得高了,自然也要看得遠些。”
“學生做過恩相一日的掌書記,便是恩相一輩子的掌書記,恩相提攜看顧之恩,學生沒齒難忘,便是韓相當面,這一聲恩相學生也是要叫的。”令狐楚大事上倒是不糊涂,立刻表忠心。“恩相,臺省上下都傳遍了,陛下中了毒,有性命之危。”
傳遍了?我這才剛剛入宮,怎么就忽然傳遍了。裴度思來想去,現在清涼殿被圍得死死的,除了自己進出過一次外,便是黃士良這個統管清涼殿的大太監都不能進去見皇帝。而皇帝中毒的消息又只有自己和韓崗兩個人知道。
這個韓老令公,這才剛出屋門,皇帝中毒的消息就傳的到處都是,這也未免太夸張了吧?
裴度心里懷疑著韓崗的大喇叭體質,嘴上口風依舊還嚴。
“這是什么話。”裴度哼了一聲:“我已經見了陛下,只是偶染風寒罷了,要輟朝休息幾日。南衙這邊就是該收拾收拾了,什么謠言都能傳出來,什么謠言都信,上上下下跟街邊賣胡餅的老嫗一樣,不可理喻。”
“恩相,都是魚公公因為陛下各種抓權惱恨陛下,程公公也嫌棄陛下不肯殺了太后為先皇報仇,現在又任由李吉甫父子在川蜀那邊生事,要易主呢。”
“易主,易什么主。已經易了兩個主了,還要立?以為自己是宇文護嗎?”裴度當著令狐楚什么話也能出口。
“當年宇文護便是武功天下第一,又有兵權在握啊,恩相。”令狐楚看看兩邊接著道:“聽那些寫著李吉甫父子亂國的妖書,都是韓相家里印出來的,提點刑獄使司都已經查清楚了。”
韓崗?這廝果然在里面摻了一手。裴度聞言眉頭一皺一擺手示意令狐楚不要再講。
“走,我們出宮回去。”
“是,恩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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