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這是何意?”比部郎中韓玦靜靜地站在那里,雖然父親中書令韓崗出言兇惡,但是這中年人回話并不焦躁,依舊是平鋪直述溫潤如玉的調子。
“我是何意?”韓崗從椅子上站起來,帶著痛惜的眼神瞟了一眼剛剛被他自己重手拍散的書案。
“京中散播的那些妖書,也是你的手筆吧,嗯?”
面對父親的質問,比部郎中韓玦嘴角掛起一絲微笑:“父親明察秋毫。是我讓下面干的,雕版是咱家坐忘書局的匠人們刻的,紙是我讓咱家名下的貨棧收的,散發妖書的人,也是找的老管家的義子白沙會金面梟手底下的人。”
“世人都我韓崗有福,兩個孩子都是允文允武的棟梁,長子中正平時,次子忠義天成,我只盼著你們無憂無慮做到卿相。”韓崗看著自己的長子:“玦兒你這又是何必?”
一句又是何必,道出了韓崗的辛酸與不理解。
韓家現在正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煊赫光景,自家黨羽盤布于朝堂之上,無論是皇帝還是各位公公都要借重與看顧韓家才能在朝政上一展拳腳。
長子韓玦現任比部郎中,比部為尚書諸曹之一,現在是刑部名下一個司,品秩雖低但是權力很大。比部負責財政審計,有核查賦稅、管理百官俸祿,以及管理刑部罰沒的資產、各府庫的支出以及軍械賬目等,可以是捏著半個帝國的錢袋子。所以韓玦雖然是刑部的郎中,經常要去戶部那里坐班。
次子韓瑞更不必,現在已經位居鳳翔節度使,把住白玉京西邊的門戶,又得天子賞識,現在就已經是出將入相的人物,假以時日,也能輕輕松松混到宰執。
這樣的富貴不僅僅是位極人臣,權傾朝野,更是悄然之間搭出了一個世家的雛形,只要第三代爭氣一些,那就又是一個可以和裴家、杜家這些高門大姓平起平坐的豪門。
所以韓崗不明白,自己的兒子怎么就會如此不智的去惹出禍事,泄漏軍國機密這樁罪之后,更令老相爺擔心的是,在泄漏軍機的后面,自己最得意的長子會不會還有什么別的什么手段要用出來。
“父親,還記得我時候咱們剛在白玉京中立了腳,那個時候朝局動蕩,白玉京中物價騰貴,瑞弟嘴巴又饞,總是喊餓。”韓玦站在一旁,一副十分恭謹的樣子。“您又操持那些家業,家中的大事務都是我在管。”
長子提起了韓家起家時的不容易,韓崗也略微有些動容,不過他畢竟是鐵石鑄就的心腸,側著耳朵聽著老大抒情之后會講出一副什么樣的道理來。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明白一個道理。”韓玦看著父親略顯蒼老的面容道:“沒有什么東西是天上掉下來的,你要想拿到手里,那就只有用自己的雙手去搶。”
“父親,皇帝現在擺明了是要對付咱們家。以前有陸贄和文黨,大局還是握在咱們家手里,雖然太后有些魯莽,可父親威名所在,為國操持,就是愚魯如太后也不敢輕易動咱們家。”
“這個黃口豎子剛剛掌權就不顧念咱們幫他扳倒文黨的恩情,弄個裴度進京來分父親手里的權柄。一個裴度還不夠,還想弄個李吉甫入朝。一個裴度咱們能應付得了,若是李吉甫那只餓虎再回來,他和裴度連成一氣,咱們如何立于朝堂之上?”
歸根結底還是為了那么一點權勢。韓崗嘆了一口氣:“所以玦兒你就將朝廷想要收復維州的風聲放了出去。為父問你一句話,你據實答,收復維州的籌謀,我誰也沒有講,你又是從哪里知道的?”
韓玦聽了父親的回答,停了一下,似乎在猶豫是不是該把那位盟友的身份點出來,最后還是開口道:“是程奇力的謀主宮含章。”
果然是程奇力,韓崗皺起眉頭,若是想給皇帝一個教訓,有需多重手段可以用。老宰相實在不明白自己的兒子為什么要和那些太監們攪在一起。
“程奇力,”韓崗搖了搖頭:“這個人沒什么才智,空有武力,魚輔國留他在京中看家護院,我看他護不住。”
“玦兒你天生聰慧,這里面的道理看不明白嗎?上善若水,善利萬物而不爭。”韓崗沒有把話,他相信以長子的資質,自然能夠明白自己話里的意思。
以中書令韓崗為首的韓黨現在就是朝廷的文官系統身,任何要由中樞處理政務都是由韓黨一手包辦的。只要繼續維持這種合作的態度。不管朝廷是誰當家,最后都要和韓家合作。
這樣一個超然于朝堂之上的格局擺在這里,實在是沒有必要摻和到皇帝和公公們的搏殺里面去火中取栗,更何況長子現在的行為已經過了火中取栗近似于煽風點火了。
所以韓玦的解釋并不能讓韓崗滿意,老宰相相信他的大兒子還有事情瞞著他。
“程奇力能不能給魚輔國看家護院都與我們韓家無關。但是皇帝要動的是我們韓家的根子。”韓玦看著父親,這個曾經為他遮風擋雨的巨人現在坐在椅子上,原挺拔的背部已經有些佝僂了。
父親畢竟年紀大了,暮氣深沉,早沒有了當年的進取之心。
“皇帝叫元稹順漕運一路前往揚州,設立各處貨棧,還讓牛僧孺在白玉京東修建新的倉庫,這是要挖咱們的根……”
韓黨能代表朝廷,或者任何一方政治勢力要維持中樞的格局都要和他們合作的根原因正是因為韓崗韓玦父子兩代的經營,韓黨掌握了朝廷的財權。無論是兩稅的正常收入還是鹽鐵轉運所得的收入,只有韓黨能維持住朝廷財政開支的格局,不讓朝廷出現坐吃山空的局面。
這一份經營之才,正是大家必須要和他們合作的原因。
然而皇帝最近采取的一系列手段,真正讓韓玦感覺到了危險。皇帝意圖實現財務上的自主所表達出來的態度,其實就是為了甩開韓黨再做準備,韓玦感受到了深深地惡意,這讓韓玦意識到有必要教訓皇帝一下了。
韓崗聽完,抬起頭看著自己的長子,韓玦的后背不禁冒出了一陣陣冷汗。虎老威風在,一嘯山林清。父親雖然已經年邁,但是爆發出來的氣勢還是讓韓玦不能直視。
“玦兒,你要是還這么跟為父搬弄這些玄虛,不你自己真正的念頭,那便太讓我失望了。”韓崗看著兒子。“你是我教出來的。”
韓玦看著父親,停了好久終于張嘴道:“不瞞父親,兒子想當司馬子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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