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從賢很快就意識到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如果按照元稹和李德裕他們的設想,那么運往白玉京的糧食肯定會減少的,到時候白玉京的百姓們又該如何自處? “本來就是要少送點糧食過來,多喝幾碗粥又死不了?”元稹很有反動自覺德說道:“如果不是為了少運點糧食到白玉京,咱們廢這么多事干什么,幫著那些商人發財嗎?” “關中現在地力匱乏,白玉京這么多人實際上已經是超出了朝廷的承載極限,這也是為什么陛下將禁軍編練之后的精銳遷往洛陽。”李德裕接著解釋道:“削減一些人口利國利民。” 李從賢一時也沒什么好說的,畢竟這兩個人持論甚正,張嘴閉嘴都是朝廷大義。的確小民們喝幾頓粥沒什么了不起的,可必定朝廷的存在意義之一就是應該讓天下的百姓吃飽飯。、 “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蓄妻子,樂歲終身飽,兇年免于死亡。”這一直都是儒家所提倡的治理模式,在這個冷酷的世界中,提倡讓小民生活幸福是君主義務的儒家是這個世界上最講人文關懷的思想。 “陛下之策的確很好,只是如此一來,白玉京的百姓們本來能吃飯的就要改喝粥了。”李從賢很不幸的遇到了李德裕,一個標準的實用主義者。 “白玉京百姓碗里的干飯本來就是用別的地方百姓喝粥換來的。”李德裕明確指出白玉京百姓享受了不少隱性福利,比如漕運就是一直壓在天下百姓頭上的一道負擔。 “只是,”元稹沉吟了一下:“假如我收集了大量的祿鈔,比如一萬石,然后拿去廉州去換糧食,廉州這等下州萬萬不可能換出這么多糧食啊。” 祿鈔存在的基礎就是信用,如果沒有朝廷的信用作為依托,那它的存在就毫無意義。 “一萬石,哪里那么好弄。”李紳搖頭道:“我大虞吏部在冊的官員,連九品都算上,總共也不過四千八百多人。正一品的祿米一年也就六百五十石,五品官只有一百八十石,更何況只有京官才改祿鈔。市面上流通的祿鈔也不會太多。” 李旭之所以敢推行這個政策,就是因為大虞作為一個封建王朝,官員數量真的不多,而且為了限制官員的權力,高級官員的身份其實都品秩較低。 比如裴度,他是尚書省的長官,他的職務是尚書左仆射,這個職務其實是尚書省的副職,尚書省的長官是尚書令,為了限制官員權力,故意空出尚書令,以尚書左仆射統領尚書省。 這個尚書令才是正二品的官員,而尚書左右仆射則是從二品。 中書省和門下省的長官就更慘一些,他們都是三品管,就比如韓崗的那個中書令,實際上才是正三品。 不過對于這些高級官員來說,他們也不靠工資生活,他們手里的祿鈔多半都會用刀商業用途上面去。 “要維持信用太難了,因為推廣的年頭久了,市面上的祿鈔會越來越多,今年朝廷給官員們發上三萬石,明年發上四萬石,十年之后那就是三十萬石,一旦出現大災,或者有人惡意擠兌,乃至有人偽造祿鈔,糧食承兌肯定會有壓力的。”李德裕皺著眉頭。 “的確,”元稹也意識到了這里面的問題。“廉州如果兌不出來這么些糧食還是好的,若是洛陽、揚州、益州也兌不出來,那就要命了。”.. 李旭笑了笑,封建王朝的官員們總是相信財富來源于土地和鄉村,這的確是個真理,因為自然經濟條件下,土地產出的物資是整個社會最主要的財富來源,也是一切問題的穩壓器。 但是城市才是真正的財富之源。鄉村能提供的只是糧食、牲畜、瓜果,這些東西為一個社會的繁榮提供了基礎。而城市的手工業和商業怎能提供更多真正意義上的財富。 有了自然經濟和鄉村社會這個穩壓器的存在,封建王朝的官員們因為財政壓力一方面向鄉村索取本來就不是其主要產出的財帛,另一方面也可以放手在城市胡搞亂搞。 就好比李旭在白玉京搞得這一套就是因為城市的影響對于整個帝國來說十分有限。白玉京這樣一座上百萬人口,全世界最大的城市,在李旭心中只是京兆府二十一個縣轄區內的一部分。 白玉京的市民們喝粥沒什么了不起,整個京畿道的農民吃不上飯那才是要命的東西。 所以元稹和李德裕現在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在皇帝看來主要還是年輕官員還是缺乏改革智慧和改革魄力,主要是缺乏改革魄力。 沒有翻臉不認人的魄力還搞什么改革? “有人拿著一萬石糧食來找官府要求換糧食有什么了不起的。”李旭皺著眉頭看著元稹和李德裕:“難道腰里的刀是假得嗎?” 李旭前世看過一個電影,拍得很經典。里面有個土匪偽裝成縣長上任,當地豪強勢力很強。那個土匪縣長拿著官印問師爺,這個能不能掙錢?師爺說能,不過要跪著。土匪縣長接著拿著槍問師爺這個能不能掙錢,師爺說能,不過要回山里。 然后土匪縣長拿著官印和手槍擺在一起,問這兩樣放在一起,能不能站著把錢掙了?師爺一本正經的問道,敢問九筒大哥何方神圣。顯然是服了。 李旭覺得自己現在拿著全天下最大的印把子,刀把子也是天下數一數二的硬,什么錢掙不到手里? “一萬石,那就是一百萬斤糧食。”李旭振振有詞道:“一個人沒事找朝廷領一百萬斤糧食,這叫什么,往小了說這是投機倒把,往大了說就是破壞社會經濟秩序,對抗政府,對抗朝廷。” “這種人,就要堅決鎮壓,跟他們講什么信用?”皇帝緩了一緩,看著下面那些因為聽不懂啥叫“投機倒把”“破壞社會經濟秩序”“對抗政府”而一臉懵逼的心腹臣子,李旭覺得一會再拋出下一個知識點比較好。 看著下面那四張還蒙圈的臉,李旭舉得還是要給他們稍微深入淺出一下下。 “手里有很多祿鈔的人,肯定都是有錢人。”皇帝向四位臣子指出他們的一個盲點:“所謂有恒產者有恒心,家大業大的他們能不知道不要輕易官府找麻煩么?” “民間不是說嘛,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刺史。”李旭道:“這樣的大戶要提糧,咱們官府就可以跟他們講道理嘛。” “說話算話不是講信用。”李旭接著強暴著李從賢等人的神經和邏輯:“朝廷對小民,那應該講信用,一個人來換一石糧,兩石糧,那肯定要給他們換。哪個龜孫要來換一萬斤糧食,那咱們就要跟他講道理。” “有一個人上門,要換糧食。好,換一千斤那是回家吃。咱們能理解,他換一萬斤呢?是不是聚集了一大批丁壯心懷不軌準備造反?不然他要那么多糧食干什么?”李旭認為對于小民們來說,印把子就夠了。但是面對大戶,印把子是不夠的,必須準備刀把子才行。:“然后給他撥發個幾千斤糧食。” “更何況,可以限定額度嘛,比如每人每天最多只能兌十石糧食,超過十石,就要提前一個月向官府申請,由官府審核嘛。審核的時候就能把人叫過來提前商量商量,看看他籌集糧食是不是要作奸犯科、圖謀不軌。” “還可以收取大額提兌費用嘛,他一天要換一萬斤也行,不過我們抽上五分的提兌費用,就能省下五百斤糧食媽。” 元稹、李德裕、李從賢皺著眉頭,這知識點來的太快,他們還在消化“說話算話不是講信用”這個名句。 “對啊,對大部分人說話算話就是講信用了,對一少部分人不講信用也沒什么嘛。”李從賢一拍巴掌,似乎學到了什么道理。 “對,要學會區分。并不是手里有祿鈔就意味著意味著一定要講信用。”李旭比劃一下:“手里有一小部分祿鈔的人,肯定和手里有很多祿鈔的人不一樣。大家都仇富嘛,對那些有很多祿鈔的人嚴苛一點不影響到絕大多數人就好了。” 皇帝的這個態度讓四人面色有些變化,他們忽然意識到作為皇帝的心腹,他們或早或晚都能成為高級官員,那個時候就是“脫離群眾且手里握有大部分祿鈔的一少部分被欺負的人”。 李旭很有信心地對下面四人表示:“我們有最終解釋權,只要編制好一個細則,對這些事情加以限制,那么我準備明年就全面推廣這個制度。” “估計朝臣們的反對聲音很大,而且推行之初,承兌的壓力會很大。”李德裕指出現在朝廷本身就沒有什么信用,所以朝廷搞得這個玩意,肯定會引起百官們的反對。 “沒關系。”李旭很有信心:“漲工資就好了。” “陛下,什么叫漲工資。”李德裕隱隱約約已經明白了皇帝想使用的招式。 “嗯,就是提高俸祿,每人平均漲個十石二十石的,那些指著俸祿生活的小官應該就不會反對了吧?”李旭早就有了應對的辦法。“然后年俸改祿鈔之后,從每年夏秋兩季發放改為跟月俸用錢一樣按月發放。” 李旭記得圣后朝發生了一件事情,當時關東戰亂,朝廷這邊的軍事開銷太大了,有個天才宰相豆盧欽望決定停發京官們兩個月的俸祿作為軍事開銷的費用。然后被沒了工資的低級官員在下朝之后圍攻。圣后不得已就停止了這項政策。 其實換李旭來辦這個事,大可以玩一手“延遲發放工資”,今年的這兩個月工資延遲到明年發放就好了。不過經過這個范例,李旭也不敢輕易從那些基層官僚嘴里砍福利,“吏祿三百石,歲晏有余糧。”的好日子皇帝還是很支持的。 “這次對付吐蕃人,繳獲的財貨馬匹很多。”李旭說道:“等改祿鈔之后,我就派人在市場上收購祿鈔,只要不發糧食,金銀朕還是有不少的,主要是先把信用建立起來,然后把這個市場預期炒熱嘛。” 戰勝吐蕃的一個好處就是李旭除了繳獲不少金銀之外,還有很多戰馬以及別的牲畜。 馬匹在這個時代用在軍事上就是坦克車,用在生產上就是重型拖拉機和汽車,附加價值很高,不過現在都養在皇帝的馬廄和白玉京周圍的官牧中。 馬匹畢竟不是真的車,就算不用還要耗費不少青料和糧食。摳門的李旭一直都想趁早出手賣掉,現在已經賞賜掉一部分,也賣了一部分。 這次推行祿鈔改革,正好索性把那些東西都出手換成祿鈔。畢竟馬匹這東西只是一時的財富,而且本身還要耗費糧草來養。祿鈔雖然是紙,但是真正等信用建立起來,那才真正可以仰仗許多年的真正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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