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一樓”是白玉京中一家新開的酒家,店面原本是處三層高的秦樓楚館,被東家盤下來改成了飯莊,主要經營益州口味的飯食。
所謂“揚一益二”,益州繁榮的手工業和商業讓那里的飯食比天下別的地方多了不少考究和功夫,當然既然是益州菜,大家也就多了許多猜測。
最近風頭起來的朝中顯貴,有“一兇三貴四才”之說。
所謂“一兇”指的是提點刑獄使李紳,因為他身材矮小,也有人叫“短李”。這位出身浙東,行事狠辣,手段葷素不忌。提點刑獄使司掌握生殺大權,刺探各樣情報消息,可謂是朝野上下江湖人人懼怕。
“三貴”說的是李德裕、李從賢和韓瑞,他們一個出身宗室,另外兩個都是宰相公子,朝堂之上若論出身之貴,莫過于此三人了。
“四才”則是說四位文采出眾的青年官員,元稹、白樂天、令狐楚、牛僧孺,元稹和白樂天的詩一向在文壇聞名。令狐楚擅長駢四儷六的駢文,文詞艷麗浮華頗有六朝古風。牛僧孺長于策論,所以這四人被稱為四才。
朝野上下皆將這以上這八人視為皇帝的心腹,這“混一樓”經營益州菜式,考慮到現在的劍南西川節度使正李吉甫,再加上坊間的種種傳言,大家便猜這間酒樓之后多半有李德裕的影子。
宮含章坐在雅間之中,桌子上擺著四涼四熱尾清蒸鱸魚,一道醬燒鹿蹄筋,一盤蜜烤乳鴿,一盆燴山珍。
這位程奇力的心腹謀士捧著一杯酒淺淺品味著。這酒喚作“一品香”,味道遠比凡酒甘醇**。店家自稱是宮中御用的禁品,走門路從宮中弄了出來,一壺便要五十貫。
宮中的各色用度,宮含章是清楚的,無論如何也沒有這一等東西。酒漿清冽醇厚遠超平常。
自古論酒,有所謂“平原督郵”“青州從事”的說法。
這出自《世說新語》,所謂平原督郵是說平原有個鬲縣,鬲與膈同音,說酒勁不能入腹,只到胸膈便盡了。
青州有一郡叫齊郡,所謂青州從事是說酒力可以延綿到肚臍。
宮中的好酒,多半都是從川蜀、吳地進貢來的,雖然各有勝場,不過都不如這酒甘醇清冽,從頭頂一直沁到腳底。
宮含章坐在那里默默地品酒,他所坐的正是這間酒樓的頂層的雅間,名字叫做“魏博”。
這樓既然號稱“混一”自然是去統合天下之意。每一間雅間的名字都是取節度使的名號。這也代表著朝中現在醞釀出的一種思潮。
既然皇帝這么厲害,那我們為啥不借著他老人家的力道讓天下重新歸于統一呢?
主戰派的聲音正在增長,對于宮含章和他身后的勢力來說,這并不能算是一個好消息。
雅間的門讓小二輕輕推開,一個穿著襦裙的宮裝麗人蓮步輕移,款款走了進來。
店小二貪婪的看著他雪白的粉頸,不住地咽口水。
“您要不要……”
“快點上菜。”宮含章摸了摸臉上一尺多長的美髯,冷聲道:“此間沒有你什么事了。”
小二唯唯諾諾的走了,那宮裝麗人緩緩走到他身邊,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抓住宮含章的手往自己胸口摸去。
細白彈軟大,的確是上品中的上品,宮含章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這廝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哎呦喂,烏老爺您這么大的火,咱家這里讓您歇歇火好不好?”
宮含章佳人入懷卻依舊冷著個臉,渾身上下除了那只手都緊緊繃著,他轉過頭一對寒眸緊緊盯著那姑娘。
“你來晚了。”
“唉,伺候了幾個少俠,就耽誤了您這北地第一豪商的宴,奴家著廂賠禮則個。”那麗人張開嘴,吐出那腥膻的口氣,讓宮含章直犯惡心。
宮先生心里暗嘆一聲,已經做了不要臉的準備,結果跟這貨還真是玩不起。
他拔腿站起來連退四五步。
“王二狗,咱們行走江湖偽裝易容是為了隱藏身份,你至于這么拼嗎?”
那宮裝麗人站起身來從桌子上拿起一杯清茶漱了漱口然后盡數吞了下去。
“我的好大哥,”他的聲音軟糯酥甜不知道是動了什么手腳:“你那個北地第一豪商烏金鐸是人家橫海節度使送你的,我這個風門仙子柳青衣則是行走江湖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身份。就算是偽裝,我的本錢也比你下得多,自然要拼一拼。”
宮含章心里一陣惡寒,他雖然知道王二狗這江湖百曉生行走江湖分身萬千,卻沒想到連女的都扮。風門仙子柳青衣也算是江湖上頗有艷名的美人,據宮含章的了解,和不少江湖俠少和幫派大佬都有不清不楚的關系。
想不到竟然是王二狗假扮的,想起這一層,宮含章心里十分惡心,但是還是要耐著性子同王二狗糾纏,畢竟大家都是東山會里的成員,肩負著刺殺魏博節度使田弘正的重任。
“唉,”宮含章一聲長嘆,思來想去也只有一句話:“委屈你了。”
那宮裝麗人翻了個白眼:“也不算太委屈,其實還是比較爽的,有機會帶你入行,比在江湖上爾虞我詐刀來劍往的舒服多了。”
宮含章給他噎了一下,沒奈何舉起酒杯輕輕抿一口掩飾尷尬。
“唉,我也沒有白費功夫,消息確是給打探出來了。”王二狗掩面一笑,確是似桃花浮水一般。“岳顧寒給皇帝當打手,皇帝滿足他那些失心瘋的想法。就那么一個發了瘋的村夫還想找出道圣的仙宮,真是做夢。”
“哦?”宮含章眉毛一挑:“消息可準確?”
“我從他弟子床上聽到的,你說穩當不穩當。”
宮含章臉色再白,這消息穩是十分穩,他已經打定主意在不問王二狗的消息湊是從哪里攢出來的,這瘋子行事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
“茍以利和,必以利分、還是想辦法先分化他們的關系,一個宗師境界的皇帝配一個宗師境界的劍客,太嚇人了。”
王二狗搖了搖頭:“你那都是老黃歷了,李九日和岳呆子都比尋常宗師厲害得多,俾路托薩這樣的梟雄,蕭戴勝何等樣的人,太平道南華二老這樣的老江湖,犯到他們手上都沒有好果子吃。”
“說的也是,不然咱們組這個東山會干什么。”宮含章說著眼神一定看著王二狗:“百曉生,你們那邊真的不能請道圣出手嗎?”
宮含章清楚的知道王二狗身后隱藏著道圣的影子,道圣行走人間至少有幾百年,可不僅僅只是一個活在傳說里的人物。
“道圣如果隨便出手你們不早就死干凈了?”王二狗反諷道:“還有,我的烏老板,隔墻有耳,叫我柳青衣。”
一句隔墻有耳讓宮含章皺緊了眉頭:“這不就是李德裕他們家撈錢的地方嗎?不然那些官為啥給這個酒樓送錢花?”
“借他個名頭而已,這里是提點刑獄使司的一個點,你才幾個月沒回京城,怎么消息這么不靈通?”
宮含章聽了王二狗的話,苦笑著搖了搖頭,李紳這個人實在是當得起“威烈”二字,將魚輔國、程奇力留在京中的后手殺得殺,趕得趕,一手犁庭掃穴鏟了個干干凈凈。
“那這里倒是安全。”宮含章笑了幾聲:“我已經探明了,田弘正由魏博的精銳護送,走汴州、洛陽、潼關一路入京,皇帝已經請了少林寺的四個辣手禿驢一路護送,你把消息傳回去,看看準備怎么動手。”
王二狗略一沉吟:“皇帝要是干什么事都這么拉著少林寺和岳顧寒,那咱們就啥也別干了,根本就擰不過他們。太平道的那位教主什么意思,讓他來干這活怎么樣?”
兩人正議論著,卻聽見下面一陣喧嘩,推開窗戶一看,卻看見大街上一隊身穿玄色鐵甲的武士手持長刀大斧,威風赫赫地在街上跑動,周圍圍觀的百姓靜悄悄地避讓開來,讓他們從這里經過。
“黑云鐵衛,皇帝親自編練,一共三百人。”宮含章看著臉上有些震驚之色的百曉生:“這些人的真氣內力都和江湖上的二三流高手差不多。”
江湖上的二三流高手沒有什么,但聚集了兩三百人然后加以訓練,那就有可能成為堪比雷霆崖那樣頂級戰力。
“這李九日,他從哪里弄來這么些人……”
“傳功。”宮含章接下來的消息讓王二狗更加震驚。“皇帝最近一個月來每日都有一個時辰度真元給揀選出來的衛士,生生把他們提成了現在的樣子。”
“扯吧,真元可是內力的根本”這話驚得青衣姑娘王二狗聲音變成了男人:“一個月天天度送真元,把普通人弄成二三流高手,這就是宗師也受不了啊。”
“你自己看。”宮含章沖外面比劃了一下:“這才一個月就練出了這三百人,這要是給他兩三年,東山會就可以改名叫天姥會了。”
王二狗意識到自己沒有體悟出宮含章話語里的題外之意:“啥叫天姥會?”
“《夢游天姥吟留別》知道不知道?咱們就要給他逼得去海外仙山待著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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