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殿內,尚亮著幾點殘燈,宮人們都安歇了,他卻仍舊沒有睡的意思。
練武之人盤坐調息,將精神置于靈明之境,蓄養精力的速度其實比睡眠還要快些。
李旭此刻心中一片澄澈,心里想的事情也漸漸明晰。
江湖定在一人,天下存于萬民。
江湖上的事情不管怎么說,一切恩怨故事到最后還是落在一個人的頭上,譬如承天劍宗,譬如道圣。而天下則是萬民的,需要落到虛處,變成一項項政策才行。
道圣,其實和李旭沒有什么干礙。
當年的恩怨謎題,那是岳顧寒心中一直縈繞不能解開的一道關口,于皇帝而言并不算是什么。
但是一個魚輔國引出了太平道,一個太平道又牽連出來東山會,最終隱隱指向了道圣。
便將皇帝和道圣弄到了一個尷尬的境地上,更何況還有前面皇帝搶奪道器,毀了那件離恨鼎的事情。
事情一點點演進到了現在,對于皇帝來說,道不同不意味著不相為謀就可以結束了。
若非同道,即為仇敵。
現在要把道圣當做仇敵來處理才是。
李旭默默回憶著有關道圣的信息。
頭一條,道圣的神志有問題,時而清醒,時而糊涂。
這是道圣的一個重要弱點,可以用這個來做文章。
第二條,道圣很喜歡有意無意的提攜江湖后進,喜歡給他們提供機會。
俾路托薩、岳顧寒、杜停杯、太公沖、普祥,僅僅李旭知道的便有五人之多,不知道的那些更不知道還有多少。
僅僅知道的這五人中就有武林中的頂尖高手,也有一方勢力的當家人,還有的被道圣弄成了誓要和他作對的對頭。
其實仔細來看,今日江湖之格局,乃至天下之格局,幾乎可以看做是道圣或有心或無心的結果。
回鶻之所以分裂并南下,那是因為摩尼教的勢力徹底壓倒了回鶻中佛教的勢力,所以佛教勢力的代表藥失羅才有近乎魚死網破的決裂之舉。
而回鶻內亂,實力大損,所以魚輔國領兵北上,那羅延南下傳法,這一消一漲為朝廷格局改變,自己親自掌權埋下了伏筆。
至于摩尼教為何能夠打破了原本的平衡,也是因為俾路托薩堪稱驚才絕艷之輩,俾路托薩之成就歸根結底還要感謝當年道圣的一段提攜。
道圣將兩個江湖小卒帶到了高句麗境內的秘窟之中,一個日后成了摩尼教的掌教高手,另一個則成了名震天下的承天劍宗。
回鶻內亂之后的南下的政局動蕩破壞了朝中各方平衡的假象,并且也造成了摩尼教作亂白玉京的結果,這一切的一切最終鑄就了自己崛起的第一步。
如果假設宮中的那件萬化樞機也是道圣所布置的“道器”,那么自己也算是他布置之下造就的高手。
至于杜停杯、太公沖這都是要執下一代江湖牛耳的人。
一個瘋子的行事是沒有邏輯的,道圣提攜后進的行為只會是有意為之,塑造出如岳顧寒、杜停杯這樣的人杰,橫跨幾代人的時間,道圣清醒時所求的究竟為何才會有如此舉動,著實足以令人深思。
道圣這么多年,孜孜所求的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李旭隱隱有了一些猜想。
如果目前所知道的所有消息皆研判為真,那么李旭有這樣一種推論。
若干年前,不知道是哪一個朝代,忽然有一位奇人將武功練到了前無古人的境地,超越了七宗之境,進入了一種不可言說的高妙境界,最終變成了近乎長生不死的仙人。
然而這其中有著一種很明顯的隱患,一個就是每隔一段時間就必須要以一種極為血腥的儀式重生一次,才能繼續延長生命,另一個就是道圣所走的這條路導致他的神志變得非常不穩定。
李旭若問自己和道圣易地而處,如果自己就是道圣,那么自己主要的目標就是解決自己目前這樣一個尷尬的處境。
而提攜江湖后進就是自己所采取的一個主要手段。
一個人的思維模式往往就是固定的,如果沒有旁人提供靈感,絕大多數時候其實很難走出原本的思維定局。
俾路托薩、岳顧寒、杜停杯、太公沖還有普祥,他們都具有一個鮮明的相同點和不同點。
相同點是他們都是因為道圣有意的提攜才有了武功大進的基石,不同點在于他們每個人的武功道路都并不相同。
俾路托薩是摩尼教的傳統路子,岳顧寒走得是鑄脈之法以及各種劍術,杜停杯有《忘情天書》、太公沖則有奇丹、寶刀以及前代絕學。而普祥則是有道圣所創的一路全新武功。
如果讓李旭來猜,皇帝猜這就是道圣悄然布下的一個局,以上幾人有的不過中人之姿,但大多數都可以當的起一代人杰的評價,借用這些人的聰明才智為道圣已經走岔了的道路再悄然趟出另一條路來。
以天下之奇才作為演化未來道路的布置,如果自己的推斷是真的,這位道圣無銘的眼光手腕著實不可以常人來揣度。
李旭曾經聽過岳顧寒描述過他與俾路托薩一戰的前后詳情。
當時承天劍宗斥責俾路托薩為無膽鼠輩,問他見過了道圣轉世重生的異能之后,居然還固守于摩尼教武功原本的窠臼之中,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純粹是膽小如鼠。
但是今日看來,或許俾路托薩的舉動才算是有眼光智慧,而深恨道圣的岳顧寒卻很有可能陷入了道圣的謀劃之中而不自知。
想起這一截,李旭忽然想到,魚輔國的崛起會不會也有道圣布局的手段,而自己借由萬化樞機所體悟到的虛實境界,或許才是道圣將萬化樞機留在吉光樓里的本意。
放開來想,吉光樓作為大虞歷代帝王收藏武林秘籍的地方,顯然會吸引江湖上野心勃勃之輩的目光。但凡野心熾熱之輩若是沒有相應的氣量,自然就會夭亡,但是一旦有所成就那便一定是別有長材之人。
這樣的人物一旦闖入吉光樓中,因緣聚會之下窺破了萬化樞機的奧秘,借此取得突破,正好可以成為道圣用以印證武道的素材。
李旭自己現在不過七宗境界,便有波動自在法以及其衍生而出的“燭照”之術用以觀人。以道圣的本領經驗,只怕只要遠遠觀察不必驚動那些用來作為素材的小白鼠就能輕松獲得實驗的結果。
只是這樣想來,道圣也未免太過恐怖了些。
與這樣的人為敵,想一想自己能有幾成勝算?
李旭驀然回首發現若是自己無法解釋道圣和東山會之間的聯系。
如果太平道是擅自行事還則罷了,如果是奉道圣之命行事,那道圣這指向自己的敵意卻是為何?自己明明也可以算是為他印證武道的實驗品,難道他不等自己揭開謎底就要布局對付自己嗎?
亦或者自己的這條道,已經悄然威脅到了道圣的存在?
夜色漸深,李旭身旁的油燈發出噼嘙噼嘙的爆裂聲,皇帝抬起頭,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忽然有了一種不和諧的感覺,皇帝披上衣服,走出清涼殿。
卻看見那羅延神色匆匆的走過來。
“陛下,有人夜闖宮禁,驚動了金吾衛的靈獒。”
李旭之前修改了金吾衛的制度,一旦有人闖入宮禁,除了要立即展開圍捕之外,還要第一時間通知自己。
“去了哪里?”
“是吉光樓的方向。”
吉光樓,李旭心中漸漸有了一個反制道圣的計劃,吉光樓正是他計劃的一個要點。
皇帝閉上眼睛,以燭照之法遙遙感應,吉光樓那里的確有兩個不和諧的氣息存在。
“能確定是來干嘛的嗎?”李旭頗為好奇。
“金吾衛說也不是外人,還是個熟人,說是賀拔崧來了。”那羅延說道,這位賀拔崧他是沒有見過的,只是聽宮里的人說過這位棍掃太后,槍挑妖婦的煊赫戰績,當時聽得那羅延這坐了多年苦禪的老和尚都差點動了凡心。
“賀拔崧?”李旭忽然一笑,才想起來還有這樣一位人物,這才多久的功夫現在已經是物是人非了。
當初皇帝還怕惹惱了這位太后身邊的貴人,現在太后已經被圈在明堂宮上,一日待一日的等死,而這位出身的賀拔家也被懂得鑒別風色的大臣們給打壓的敗落以討好皇上。
“你們不必再動,這兩個人交給朕料理了。”
皇帝微微一笑,示意那羅延退下,然后從清涼殿中摸出之前穿過的青衣和猙獰如同餓鬼的儺面。
正好用這兩個人來作誘餌,在江湖上搞出一番風波,將火引到那所謂東山會上面去。
李旭打扮完畢,便悄悄出了門。
他幾個起落便順著宮中的殿閣樓宇摸到了武英殿左近,搖搖看著拿著火把,捉著強弩的金吾衛甲士正配合著烏云鐵衛在宮中穿梭,在那些靈獒的引領下尋找著闖宮者的蹤跡。
他們本來就熟悉地形,還有靈犬襄助,漸漸便將闖宮者所在的區域圍了起來。
李旭遙遙感應,便確定了那兩個闖宮者的位置,皇帝運起偷師自司空弄月的身法,幾個起落,便到了他們身前。
周圍靈獒狂吠的聲音越來越響。
架著單拐的神行千里李拐子心里就越難受。
多半年前,他趁亂裹走了賀拔崧,算是惹出了一樁禍事。
原本以為這賀拔崧和摩尼教的秘寶以及《葵花寶典》這么驚世神功有關,卻沒想到任他怎么侮辱這賀拔崧,這娘皮一樣的小子就是不松口,任他怎么撻伐這小子的谷道熱腸,賀拔少俠就是不說這兩方面的事。
到了最近幾天,這才確定了的確毫無此事,可能只是江湖中慣常的謠言罷了。
不過為了收回損失,李拐子接受了賀拔崧的提議,潛入宮中到吉光樓里尋找真正的江湖秘笈。
據賀拔崧說,吉光樓乃是虞朝天子用來收藏歷代武學典籍的地方。以前這里由魚輔國和程奇力兩位頭面人物居于武英殿看管,現在這二位一個身在代北,一個已經身死,皇帝恐怕無心照顧這里。
只要手腳麻利打一個時間差,肯定能夠找到真正的秘笈,然后溜之大吉。
想法不錯,但是執行起來李拐子開始懷疑這是賀拔崧這個賊想方設法要坑害自己。
翻過了宮墻沒有幾步,就被金吾衛的靈犬發現了蹤跡。賀拔崧雖然提醒過這節,但是宮中的護衛卻不像他說的那樣好對付,除了金吾衛外還有一群身穿玄色鐵甲的硬功高手,放在江湖上都可以算是二流的底色,和自己也算是平分秋色。
李拐子和他們一交手就知道不是對手,趁著這些人經驗不夠豐富,勉強脫身,拉著賀拔崧這個廢人在宮中亂串,漸漸被人家給包圍了起來。
神行千里李拐子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只覺得是自己的**設計自己,一怒之下掐住賀拔崧的脖子,便要將他扼死。
正要得手,忽然只覺雙臂一陣酸麻,一陣無形之力將自己拂開,抬眼一瞧,只見一人頭戴儺面,身穿青衣,正站在他們二人身前好似廟宇之中的神像一般一動也不動。
賀拔崧猶在那里大口喘氣,李拐子卻是福至心靈,趕緊下拜在地。
“晚輩李拐子,拜見前輩,不知道前輩是宮中哪一位高人?”
李旭學著以前電視里外國人說普通話的腔調回道:“你這小子,可知道壞了我的大事?”
只此一句話,乖覺如李拐子知道自己多半是碰見了救星,這一位顯然也和自己一樣,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來路,應該也是到宮中打秋風的。
“晚輩該死,前輩,周圍這鷹爪孫圍得太急,還請前輩念在都是江湖人的份上,搭救晚輩,晚輩愿意當牛做馬,好生……”
“你們倒是好打算……”
青衣人夜梟一般怪笑,然后還不等李拐子有什么反應,便感覺眼前一黑,便什么也都不知道了。
待得他醒來,眼前卻是在一座廟宇之中。
那身穿青衣頭戴儺面的怪人站在那里,不遠處還有一個倒立的人,看著似乎是江湖上名聲很響亮的司空弄月,而他的那個**賀拔崧就躺在不遠的地方。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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