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賀。
這是韓玦想到的一個人,也是百曉生想到的一個人。
這個人是漢武帝時期的宰相,他本來就是高級官員的子弟,后來娶了衛子夫的姐姐,曾經七次出擊匈奴,位高權重。
但是公孫賀生了一個不爭氣的兒子,他的兒子公孫敬聲出任太仆,這個現在看來專管畜牧業的官在秦漢體制內是九卿之一,在戰馬和耕牛是第一戰斗力和第一生產力的時代,這個位置無疑可謂位高權重。
然而公孫敬聲太不爭氣,他私自挪用貪污了國防經費一千九百萬錢,這是一項重罪按律當斬。
兒子被處死,公孫賀又怎能坐視?他向皇帝求情,當時正好有一個武林豪杰朱安世雖然被緝捕卻一直沒有捉到。漢武帝就讓公孫賀去捕捉朱安世,并表示只要能將這位以武犯禁的大俠捉拿歸案,公孫敬聲就能活命。
公孫賀出馬立即證明了不是大俠不好捉,實在是因為下面的人不盡力。
被捕的朱安世在獄中誣告公孫賀家族最終引發巫蠱之禍,最終演變成戾太子之亂,為漢武帝死后的政治局面埋下了伏筆。
百曉生一拳晃暈了云道人,起身逃出相府,他本來就身法超絕,再加上韓府的那些供奉高手本著圍三闕一的江湖精神還是給他溜了出來。
自從李旭正式掌權,牛僧儒因為站錯隊而漸漸失寵,白玉京的各項事務特別是治安就從原來的京兆府和金吾衛轉移到了提點刑獄使司衙門手里。原本一直存在的宵禁制度也就成了過去。
白玉京的許多坊都按照李紳的命令不在執行宵禁,這座城市的夜色也漸漸豐富起來。不過韓府所在的城南一代一向是貴人們所居,那里的宵禁并沒有放開,這是因為擔心放開之后繁榮的夜市會給老爺們原本平靜的生活帶來攪擾和喧囂。
“可惜這韓玦還算是有些眼光,我本來打算借著這個機會進入皇宮誣告韓家,將朝局攪得更亂些,結果給韓玦察覺了。正好碰見韓崗和娼婦生得孽種在,沒有走成這一步。”
百曉生已經逃出了相府附近,他趁著夜色悄然易容,將原本臉上的面具摘下,從右手中摸出藥膏和色泥,悄無聲息的將自己外貌改扮成了一個老者的模樣,他竟然不知道從哪里推出來一輛小車,上面插著寫著“蜜棗甑糕”的小旗幡。
“別的先不說,給我來一碗甑糕填填肚子。”宮含章穿著跟個冬烘先生一樣,從陰影里走出來。“在這里等了你一宿了,什么都沒吃。”
“你不會自己盛一碗?”百曉生頗不情愿的拿出拿出木鏟,又從小車里翻出來一個木碗滿滿的盛了一碗給宮含章遞了過去。
這小推車在這里扔了一天,甑糕已經涼了,不過宮含章還是吃的香甜。這都是為百曉生準備的后手,兩人商量好了若是百曉生被人窺破了行藏就跑到這里來見面。
“我還以為你這次死透了呢,韓府哪里是那么好闖的,等了你兩天,還以為你混過去了,誰知道還是給人窺破了虛實。”宮含章一邊吃一邊嘟囔:“都跟你說了是白費勁,無用功。”
百曉生笑著搖了搖頭:“怎么能說是無用功,咱們在這里攪風攪雨,多搞出來一件事端,那魏博那邊就處理的愈發松快。”
說著,百曉生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他抬眼望向南邊,那里正是蔣侯廟的方向。
“怎么了?”宮含章將這甑糕扔到一邊,他發現百曉生臉上的表情異常的難看。
“沒什么,”百曉生搖了搖頭:“走,快走,咱們快點離開白玉京。”
“怎么就……”宮含章還沒反應過來,百曉生就已經轉身離去。
“快走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話音猶在,人已經去到了幾百步開外。
這個步法,宮含章皺著眉頭,怎么看怎么像武當派的音希步。這套步法乃是武當嫡流私傳,取大音希聲,大象無形之意,不知不覺中須臾千里正是這套輕身步法的本意。
只是想不出這武當嫡流的妙術怎么就被王二狗這么一個和太平道牽扯如此之深的人物使用了出來。
要知道武當和太平道可以是一直不對盤。
“急什么?”宮含章嘴里咕噥著,王二狗看起來實在是有些不對盤。
論起輕功和行走江湖的經驗,宮含章著實不是王二狗的對手,他邁起步子運起輕功,僅僅跟上。
這條大街距離朱雀大街不遠,路上不少出來吃夜宵,玩葉子戲,看蹴鞠、摔跤的白玉京市民,其中也少不了城狐社鼠以及躲在暗處維持秩序的提點刑獄使司人士。
兩個人無緣無故的運起輕功一前一后的狂奔,自然引起了他們的主意這條信息就順著不同的情報鏈條一級一級傳遞著。
王二狗不斷向前奔逃,他所修行的功夫十分神妙,特別是對一個人有著微妙的感應,只要這個人一出現,他的真氣就會有所變化,其中一樣變化就是太陽穴會開始不由自主的劇烈跳動。
若是往日平時,王二狗當然是希望見到能夠引起他感應的那個人,因為雖然那人神龍見首不見尾,但是只要一出現,對于王二狗來說就是一件好事。
但是這一次,太平道辦砸了那人托付的事情,這就十分糟糕了。
王二狗曾經見過太平道中那些涉及到過往歲月的記錄,上一次有人辦砸了道圣無銘托付的事情,當時的三位道主加上二十四治都功一共二十七人只有兩個人活了下來。
王二狗想也不想直接就走,心里只盼著道圣還像以前一樣稀里糊涂,這次出現在白玉京只是其流浪天下的隨意一步,而不是為了找那尊離恨鼎,也不是來找自己太平道的頭目來秋后算賬。
一步,兩步,三步,江湖百曉生王二狗轉過了四條街,兩條巷子,翻過了七戶人家,距離白玉京的東門大約還有不到一里的路程。
然后他不動了。
不是不想動,而是真的動不了。
太陽穴不住地跳動著,體內的真氣好像煮沸了的熱鍋在經絡中來回游走,一股冰冷的力量好似凝成了實質,如同一條毒蛇一樣在他脖子后面游走。
“有些年不見了,你倒是沒有什么變化。”
那聲音與上次聽到時并不太一樣,看來道圣的確換過了皮囊。
聲音是從身后傳過來的,但是王二狗已經沒有了轉身的力氣,他也不敢轉身,一心只盼著眼前的時光可以拖延到無限遠,可以不要再看到道圣的臉。
“三十年了,二狗你也沒什么進境,江湖上的人這么多人一個個的都往上摸索,你怎么就一點長進也沒有呢?”
王二狗屏氣凝神,口中默誦太乙救苦天尊法號,他心在不敢有任何一種念頭,因為道圣是可以看透一個人的想法的。
一個人的念頭,他的想法,只要他想,那么道圣就可以感受到,就能看到,就能了解到。
在道圣面前不存在任何秘密。
“那個人是你的朋友吧,看上去有點意思。”道圣的聲音不帶有任何感**彩,甚至連男女的特征都不存在,只是透露著一股令人生寒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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