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了。
岳顧寒已經用出了兩劍。
承天劍宗這個名號,是無知的江湖人強加給他的,其中大部分人連氣歸先天的邊都沒有摸到,更遑論知道岳顧寒真正的跟腳所在了。
承天,岳顧寒的招式章法沒有一樣可以和這虛無縹緲的天能夠扯上關系。
岳某人之所在,乃是劍之盡,人之極。
岳顧寒用的第一劍,是他窮極劍招變化堪稱人間劍術極點的一式敗劍。
這一劍敗在了道圣千年以降的雄厚積累上。
岳顧寒的第二劍是追溯劍之本源的兇劍,而這一劍也輸在了道圣身化天地的一拳下。
承天劍宗在等,雖然前面兩劍可以用一敗涂地形容,但是他還有第三劍。
雖然飲冰劍已經斷裂成數塊,但是岳顧寒依舊仍然留有一劍未出。
這一劍才是岳顧寒之所以為岳顧寒的精要所在。
現在岳顧寒將這一劍引而不發,那是因為李旭忽然出現在了劍宗身旁。
皇帝青衣儺面的打扮正是岳顧寒所熟悉的,但是皇帝此刻的表露出來的氣質,卻讓他感覺到了不對。
斷滅。
一個人只要活著,就會和天地之間的萬事萬物有著種種聯系。
他要呼吸,要飲食,要愛其所愛,要憎其所憎。
現在的皇帝,已然和這個世界無關了。
岳顧寒看著皇帝,劍宗已經猜出來皇帝身上發生的變化,所以他更要仔細的看。
劍宗知道,隱藏于皇帝身影之后的,那是百丈懷海。
三圣之存在,并非虛妄之言。
所以岳顧寒要看,要借這道圣和釋圣這兩面鏡子反觀自照,去摸一摸頭頂上那三寸之地,到底是一層怎樣的隔膜。
皮囊。
道圣沒有回答,他本來就沒有那種喜歡言談的性格,現在更是寡言而緘默。
不停地更換外在的皮囊,這種事本來就是為了長久的存在于人世間所不得不做出的妥協。
在道圣看來,這并沒有什么了不起的。
百丈懷海無法理解道圣選擇的的路也正如同道圣不能理解百丈懷海的選擇一樣。
這一點分歧是兩人從根子里帶出來的。
歸根到底還是要用拳頭說話。
無銘閉上了眼睛。
視覺對于他而言其實是一種多余的感官。
道圣不用看也比常人用眼睛更清楚,閉上眼睛是為了摒棄干擾,更加純熟的使用他的力量。
“還是打不贏他!
釋圣的聲音在李旭心頭響起。
“當年就是被他生生打爆了**凡胎,今天或許還要在你這里上演一場了。”
明明是被坑了,皇帝的心卻并沒有任何驚慌的情緒,那些心靈之上的濁流已經在皇帝和釋圣之間的通感下化為虛無了。
他心通,即他心智證通,乃是佛家所言修行能得證的六種好處之一。
天眼通、天耳通、神足通、他心通、宿命通、漏盡通。
他心智證通乃是感應他人心靈,了知其所思所感的一種能力。
這一刻,李旭和百丈懷海處于一種奇妙的共鳴之中,既然百丈懷海無所恐懼,李旭也就沒有什么恐懼。
李旭的他心通,肇始于隨那羅延修行感知天地萬物之間所存在的波動,借著太平道的黃天**更進一步。到了今日,陰差陽錯之下同已經“涅槃寂滅”的釋圣建立了聯系。
這一絲聯系也讓李旭有了和道圣放對的本錢。
道圣閉上了雙眼。
無銘的真元正在灌注到周圍的空間之中,這就好像是墨水滴入了清水之中,然后墨水漸漸鋪展開來,將周圍的一切染著上墨色。
這是更大規模的凝功化神。
道圣的真元暗含“綿綿若存,用之不絕”的精妙法理。
這一點點染著周圍的真在強度和數量上,都不能和李旭或者其他人有意而為的“凝功化神”相媲美。
但是正因為它數量小的近乎不存在,它的存在近乎不影響任何事物。
所以即便是李旭或者岳顧寒有意將之驅散,卻也是做不到。
因為道圣所彌散用來染著空間的真元近乎于不存在,你不能驅散本來就不存在的東西。
同時又像是著周圍一切本來所應該有的性質。
道圣的真元浸染已經將蔣侯廟周圍的空間所同化,似乎這一塊天地本來就應該有這么一點無銘的真元存在。
岳顧寒皺緊眉頭,道圣之強著實遠在他想象之外。
人本來就要被自己的眼界所限制,承天劍宗展現出的兩招劍式已經是江湖上劍客所不能想象的極致。
而無銘此刻的表現也遠遠超過了岳顧寒的估量。
李旭之前的凝功化神不過是改變自己身周的三尺之地,無銘此刻的作法,則是將整個蔣侯廟都納入了他的控制范圍之內。
在這塊由無銘染著的空間內,他的力量達到了最強。
天有五賊·陰陽相推。
道圣開始了作畫。
這塊被真元染著的空間就是他的畫布,千年修成的無雙手段便是他的畫筆。
陰與陽,是萬物本身內在的性質,現在他們在道圣的操控之中。
《陰符》有云,陰陽相推,則變化順矣。
李旭,現在就是道圣這一方畫布內的畫中人。
只是皇帝這個畫中人,帶著與整幅畫作格格不入的意味。
正所謂天地為逆旅。
李旭成了寄居于這一方天地內的一點不和諧,也正是這一點不和諧,皇帝感覺到周圍的一切好似藩籬一般將自己狠狠箍住。
天厭之,天棄之。
無銘既然已經染著了這一方天地作為畫卷,那么這一方的天地也便開始厭棄李旭。
這便是道圣的手段,以千年的積淀將天地運于掌握,厭棄李旭的并非天地,而是道圣無銘一人。
然而我意即天意,我心乃天心。
這一刻,天地與無銘之間又有什么區別?
白色的云霓霞光仿佛秋日藏于葉片之上的甘露,一點一點在皇帝身周顯現。
無形的壓力讓李旭好似置身于大海底部,被蹂躪碾壓。
天有五賊,見之者昌。五賊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
道圣,他本身便是掌握了陰陽妙理的人物。
岳顧寒感受著周身的巨動,他已經體察到了道圣手段的精妙,然后開始思考,若是自己與李旭釋圣易地而處,又該怎么破解。
道圣之法,以其一身真元染著周身空間,以其一心之念總領陰陽變化。
這一點精要,在岳顧寒看來,便在于平衡二字。
道圣將自己的真元染著于空間之中,這種手法,岳顧寒也可以學會。
無外乎“凝功化神”四個字罷了。
然而無銘真正高妙所在,就在于平衡二字。
任何一個人的真元真氣都有其本身的烙印存在。
李旭的赤色真氣,剛猛無儔霸道無比。而岳顧寒的真元則磅礴宏大,內含劍道至兇之本意。
無銘的真元,則不帶有一絲他自己個人的色彩。
亦或者說,無銘的真元最接近于這個世界最應該有的樣子。
陰與陽之間不斷變化和平衡。
無銘才是將一切變化之道走到了極點的人物。
岳顧寒終于明白,道圣所走的道路就是變。
通陰陽之變,明乾坤之易。
正是這變與易,才造就了道圣現在的模樣。
所以無銘的肉身會不斷地更易,所以無銘的性格和精神也并不穩定。
道圣的真元將物質中一直存在的陰陽變化和本身真元中所蘊含的陰陽變化結合在了一起。
因為并不恒定,所以才能永世長存。
這就是無銘的存世之道。
這也正是所謂的“天人合發,萬化定基!
道圣看著李旭,也透過青衣儺面看著李旭身后的道圣。
長生,本來就是開創千古未有之奇的事情。
無銘、懷海、楚鳳歌三人,每一個人都是走在前人摸索出來的小徑上,達到了各自頂點的人物。
儒釋道三家,拋開過去那些開創者身上那些后來人強加的神秘色彩,無銘等三人才是真正站在這三條道路頂峰的人物。
老子李聃,不過是周之漆園小吏。
釋氏瞿曇,最終也是死于吃壞了東西。
萬世師孔丘,也曾自嘆是喪家之犬。
雖然世人皆以圣人稱之,但敬得是他們的開創之功。
他們奠定的道路,真正走到了極致的其實是無銘、懷海、楚鳳歌這三位。
而在這三人之前是無數人的奇思妙想,水磨工夫,時光元氣。
雖然都被人灌之以圣名,然而這圣名之下卻是截然不同的三樣東西。
懷海,或者說李旭,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劃。
萬斤之力,天地之斥,道圣之威,都在這一指之間化為無形,盡歸于虛有。
這也是佛道之不同。
這一方空間之內,寰宇之下,再無一個叫做李旭的人,更無有所謂釋圣百丈懷海這一樣東西。
這一指,乃是一道減法。
不取諸于外,而是自減于內。
這個名堂,或者稱為“正法眼藏”,少林寺的和尚將其經義分別暗藏于“一指禪”,“拈花指”兩項絕技之內,亦收錄于七十二絕技之中。
這一指,百丈懷海改變了他自身的狀態。
無銘改變了天地,懷海只有改變他自己。
這一指后,懷海悄悄斬斷了和道圣染著的真元之間的聯系,使得道圣所引用的陰陽變化無處施力。
這一指驚變,卻也在道圣的預料之中。
“果然是你。”無銘似笑非笑,他此刻已經忘卻了所有的感情,但是這樣一個兩百多年前曾經和自己有所交集的人終于再現于世,也讓道圣有了些開心和欣喜。
這世間的門道,還有許多可以供道圣修習和參證。
既然前路未絕,無銘總要高興一下。
當年道圣可以將百丈懷海戰而勝之,今日道圣依舊可以將其戰而勝之。
因為他便是無銘。
滅百丈懷海,破楚鳳歌的道圣無銘。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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