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夕陽將盡,溫熱的余暉灑在射命丸文的身上,將她從隧道里帶出來的血腥味沖刷得一干二凈。
暖洋洋的感覺令她變得慵懶起來,此前的長途跋涉所積累下來的疲憊,在這陽光下變得愈發沉重。文恨不得趕緊找個干凈的地方坐下來,最好再瞇上一覺。
“嘿喲!”
她挑了隧道口附近的一個老樹樁,坐了上去。這樹墩不知道是用啥工具砍出來的,表面光滑得跟打了蠟一樣,簡直就是一張天然木凳。
文還從沒在幻想鄉里見過這樣的樹樁,不過既然坐上去舒服,她倒也不是特別在意。
她打算坐在這根樹樁上,等待尚在黑暗中徒步前行的犬走椛。椛是白狼天狗,不能像文那樣拍拍翅膀一飛就是十萬八千里。
借著這會兒功夫,她四下眺望了幾眼,想要確認一下自己所處的位置。然而,得到的結果卻令她十分失望——她沒辦法知曉自己身在何處。
她的四周盡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樹林,即使在這寒風蕭瑟的晚秋時節,也常青依舊。不同于入口處的那片魔法森林,這里既無孢子,樹木的外觀也相對正常。
地面稍微有些傾斜,由此可以推斷,她現在應該在一片山坡上。至于是哪里的哪一座山,她就不上來了。
來也是慚愧,在這幻想鄉里生活了一千多年,竟然還有她不認識的地方。
亦或是,她現在已經不在那片熟悉的土地上了呢?
“好慢啊,椛”
文的心房被一股莫名的焦慮所支配,不自覺地抖起了腿。在她的預想中,那個早就該從隧道里走出來的人,卻是直到現在都還沒有現身。眼看著這太陽都快下山了,椛再慢,都不可能慢到這個程度。
最終,她決定不再干等下去,便走回了隧道口,朝著里面大喊了一聲:
“椛——你在嗎——”
話語脫口,如泥牛入海。回答她的,就只有她自己的回聲。
“壞了!”
那股模糊的不安之感,一下子就膨脹成了切實的恐慌。文張開雙翼,盡她所能達到的最高速度,一頭沖回了黑暗之中。那段要走上一整天才能走完的路,她只用了一會便飛到了盡頭。
她知道那絕不可能是真正的盡頭,但她確實已經無路可走了。
“怎么會這樣”
文一拳錘到了面前的那堵墻上,因此而受到刺激的痛覺神經清清楚楚地告訴她:站在你面前的,確實是一面堅固、厚實的墻壁。
正是這堵墻,分隔了文和椛,以及二人所處的世界。
“來的時候明明沒有的怎么會”
她將腦袋抵在墻壁上,希望那冰冷的觸感能讓自己冷靜下來。無論它是從哪來的,這堵墻現在已經立在了她的面前,這是沒有爭議的事實。
文是個聰明人,從來不會去對抗既成的事實。既然路已經走不通了,無論再怎么去擔心另一頭的椛,都無濟于事,有那功夫還不如考慮考慮眼下的對策。
隧道里沒有什么岔路可走,強行破開墻壁也不現實。繼續留在此地并非良策,故而她打算先退回外邊再。
回去的時候,她飛得沒有來時快,畢竟心中的焦慮早已散去,剩下的只有逐漸編織起來的計劃。等她回到樹林里時,天已經快黑了。
太陽沉到了地平線之下,幾乎完不可見了。天邊只剩下幾抹玫瑰色的晚霞,顯得頗為寂寞。往西邊望去,還能看見緩緩升起的月牙。
到了這個時候,那些只在夜晚外出的生物,便開始在陰影中蠢蠢欲動。
窸窸窣窣的聲響四處起伏著,穿過層層樹影,緩緩地逼近了射命丸文。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
文站在原地,擺好了架勢,無論來者何人,她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敵人可能有數十之眾,而她的伙伴,唯有秋風。
(二)
凱歐迪斯從漫長的夢境之中蘇醒過來。
待他的視野變得清晰后,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純白的天花,接著,便是鐵架、吊瓶、以及白衣天使的微笑。
他的第一反應是,自己已經上天國了,然后身上的劇痛與難以忍受的不適感便告訴他:別做夢了,好好躺在你的病床上吧!
“呃我這是”
他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卻無論如何也使不上勁。站在一旁的護士見狀,趕緊將他按回了床上。
“別亂動,你知道自己受了多重的傷嗎?”
那護士長得很甜,笑起來想必會非常好看,但是現在,她顯然是有些生氣。
“我受了什么傷?”
“斷了三根肋骨,左腿粉碎性骨折,那好幾處被刺穿的地方我就不一一例舉了。”護士掰著手指頭道,“對了,還有背上的那一處,可是差一丁點就傷到脊椎了哦!”
“哦,這樣啊”
“你這家伙,來這兒之前是被卡車給撞了么?”
“差不多吧起來,我是怎么來到這里的?”
“你女朋友送你過來的哦!”
“女朋友?”
凱歐迪斯摸著腦殼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這么一號能稱得上是“女朋友”的人物。仔細一想,他好像從來就沒有交過什么女朋友啊!
“是的,就是個戴著禮帽的女孩子啦,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護士滔滔不絕地講道,“她比你了整整兩號,還能把你從車禍現場扛到這兒來。順便一提,醫療費也是她幫你付的。”
“是嗎?那算我欠她一個人情對了,我在這兒躺了多久了?”
“算上今天的話,總共是三天。”
“那真是躺了很久了啊”
“哪里的事!受了這樣的傷,三天之內就能醒過來,已經很不可思議了!”
“對于我來,這已經是久得難以接受了。”
凱歐迪斯將手從被子底下抽了出來,努力地伸到了護士的面前,道:
“能幫我個忙么?”
“什么事?”
“幫我把這個針頭拔掉,順便再給我拿一對拐杖來。”
“等等,你這是要干什么?”
那護士聽他這么一,立馬就愣住了,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這也難怪,畢竟從一個正常人的角度上來看,這種行為實在是太瘋狂了。
“這還用問嗎?我要出院。”凱歐迪斯冷靜地道。
“先生,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根”
“就是呀,以你的身體狀況,即使出院了,又能做的了什么?”
這時候,另一人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進來。凱歐迪斯,和那個不知所措的護士,皆停止了交談,向門外望去,只看見了一個提著一袋水果的少女,面帶微笑地走了進來。
“宇佐見蓮子”凱歐迪斯緩緩地念出了那人的名字。
他記得這家伙的臉,還有她的帽子。恐怕把他送到醫院的也是這位少女,至于她這么做的動機,就不得而知了。
要知道,她可是只差一點,就死在狼人化的凱歐迪斯爪下了。就這么放著不管,讓他失血而死,對于當時的她來,難道不是最正確的選擇嗎?
“抱歉”
凱歐迪斯別過頭去,不再看蓮子的臉,也不讓蓮子看見他的臉。一想到被自己差點殺掉的人給救了,他便羞愧難當,心中的愧疚根不是三言兩語能表達得清楚的。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蓮子著,走到窗邊,一把拉開了紗簾,眺望起遠方的山巒來。
“你們兩個”
那護士看了看表情凝重的凱歐迪斯,又看了看背對著他的宇佐見蓮子,一錘手,恍然大悟般道:
“原來是分手了啊!”
“啊?”
二人不約而同地回過頭來,張大了嘴,望著那個脫線的護士,同聲道:
“你在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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