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意醫生花了一下午的功夫,將納蘭暝身體里的零件反復拆卸組裝了好7次,手法嫻熟得像個老練的汽修工。
如果平日里前來就診的那些病人是五菱宏光面包車的話,那么納蘭暝大概就是法拉利Enz了。他身上的每一個螺釘都帶著傳奇色彩,以至于令八意醫生愛不釋手,非得把玩好久才肯放回原處。
所以納蘭暝就躺在手術臺上,確切地是被綁在上面,任由八意醫生擺布。
在此期間,他疼暈過去好幾次。每當他從噩夢中醒來,又看見八意醫生那張笑成了一朵花的臉,以及在她手上跳動的,還連著血管的內臟,他都希望自己能永遠睡過去,再也別回到這可怕的人間里。
如果喉嚨沒被切開的話,他恐怕早已開始失聲尖叫了吧?
“吸血鬼的身體很結實所以不怕疼”這種法,完是謠言。吸血鬼的各項身體機能都比人類要強,其中當然包括五感。是強大的吸血鬼,其感官就是敏感,像納蘭暝這樣的頂級血族,恐怕感官的靈敏度已達人類的百倍以上。
因此他歷來討厭受傷,雖然所有的傷口都能自愈,卻要承受百倍的代價。
啊,順帶一提,他對麻醉劑免疫。
在他游移于生死線上時,站在一旁的稗田阿求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似乎沒有產生一絲一毫的不適,而她的朋友,居鈴,就狼狽得多了。
鈴在實驗的途中醒過一次,當她看清握在八意醫生手里的不是一大塊紅色的橡皮泥,而是還在跳動的心臟時,便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還好她沒有心臟病,否則八意醫生就能現場實驗一下吸血鬼的血液在死人身上的“療效”了。
求知欲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滿足之后,八意醫生還從納蘭暝的身體里抽出了遠超致死量的血液,用于日后的深入調研,這才肯放他走。
“你將來會成為一副漂亮的標的。”
將納蘭暝身上所有的零件重新拼到一起之后,八意醫生擦干了臉上的血跡,微笑著出了這句話。
而納蘭暝壓根沒工夫去搭理她,也不在乎她這句話的用意,究竟是要挑事,還是要做殺人預告。他現在只想干一件事,那就是趕緊從這個鬼地方逃走,快好。
恢復了行動力以后,納蘭暝一骨碌滾下手術臺,揪起兩位少女的衣領便往外跑,一陣風似地奪門而出,沖進了竹林之中。
“真是辛苦您了,納蘭先生。”
在門口打掃衛生的鈴仙,對著逐漸遠去的三人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靠著腎上腺素的刺激往前沖刺了幾百米后,納蘭暝突感腿軟,一時使不上勁,竟跪倒在地,差點摔了跟頭。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體內已經不剩多少血了。
“那個混賬漢尼拔啊!”
納蘭暝怒吼著,用力氣錘了一下地面,平時的他單憑這一擊就能鑿出一個大坑,可是現在,他看起來就像個撒潑的姑娘。
“你沒事吧?”阿求關切地問道。
“呃沒什么大問題”
納蘭暝這么著,卻翻了個身,平躺在地上,懶得動彈了。
“我就是被人給掏空了而已,不是那種‘掏空’,而是真正的、物理意義上的掏空。”他。
“啊,我知道,我都看見了。”
“好看嗎?”
“還可以吧,很有學習價值,尤其是男性兩腿中間的那一部分,即使是在鈴奈庵也找不到幾相關的書籍,更別提實物解剖了。”阿求面不改色、一正經地道。
她的動機是如此的純粹,如此的高尚,以至于納蘭暝都差點沒有吐槽她的**了。
“哈——哈哈!這個笑話不好笑。”
但他還是不得不去吐槽,畢竟那個用來“實物解剖”的樣,就是他人,以及他的兄弟。
“很遺憾,咱倆在這半天間好不容易構筑起來的友誼,就這么走到了盡頭,再不見!”
他緩緩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跟他一起起身的,還有那位被卷進來的可憐女孩,居鈴。
“我是誰?這是哪兒?發生了什么?”
經這一路折騰,鈴恢復了意識,卻還沒能清醒過來。她揉著那尚有些發昏的腦袋,連珠炮一般問道。
“你是我女兒田中?馬庫斯?圖里奧,我是你爹,這里是火星,咱們剛跟外星人戰斗過。”
對于她的問題,納蘭暝一一給予了解答。
“那不是女名吧?”
“你找錯吐槽點了,阿求!”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納蘭暝花了點功夫才讓鈴相信,她在手術室里所見的那些無一虛假,皆為現實。
在她意識到這點之后,臉色“唰”的一下變得鐵青,然后狠狠地發誓道:
“老娘要健康地活下去,爭取這輩子都不再踏進那破診所半步了!”
“我想這是少數幾件所有人都能達成共識的事了。”納蘭暝微笑著道。
“是嗎?我倒是挺想以后再去那里轉轉的”阿求歪著腦袋,聲道,“我對那些血液的檢驗結果還蠻有興趣的”
“所以,咱倆之間脆弱的友誼早就走到盡頭啦!”
仨人并沒有在竹林中停頓太長時間,等納蘭暝的體力稍稍恢復了一些,便再度啟程了。呆在永遠亭中的時間遠遠超出了預料,等他們回過神來,天色已經很暗了。
當他們在阿求的帶領下,繞了九曲十八彎,終于走出了竹林之時,月亮已經快要爬到天穹之頂了——這可有點不太妙。
原,納蘭暝是想速去速歸,先趕在太陽落山前將兩個女孩送回村子,再獨自去一趟博麗神社。但是現在,他們必須得走一段夜路了。
納蘭暝并不害怕天黑,相反,夜晚才是他的主場,但身后的兩位少女恐怕不這么認為。更何況,他的身體已經虛到不能再虛了,拖著這樣的身體,在容易遇上妖怪的夜間跑長途絕非上策。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了,總不能原路返回永遠亭過夜吧?
一想到那殺人醫生的笑容,納蘭暝便不寒而栗。對他來,去哪兒都比回永遠亭好,在那呆一下午就被折騰得只剩半條命了,要是再住一晚,指不定會發生什么呢!
“喂,納蘭,你走得太快啦!”
身后的喊聲將納蘭暝從思考中喚醒,他回過頭去,發現自己已經離那兩個姑娘有一段距離了。
“你想快點趕回去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不過,這種速度我們可跟不上哦。”
阿求拉著鈴的手,趁著納蘭暝站定的這一會兒,緊趕慢趕地跟了上來,一臉不悅地提醒道。
“啊,抱歉,一時分心,沒注意到”
納蘭暝著著,突然就不吱聲了。他那張原十分溫和的笑臉,轉眼間便沒了表情,僵成了一坨冰。
阿求還沒來得及理解這變化的含義,便聽他道:
“有東西來了。”
少女們轉過身,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果然發現自己身后的灌木叢在微微晃動,似是藏著什么人,或者物。
“是是誰?”鈴的聲音有些顫抖。
經歷過了中午的那一出,她現在已經學精了,但凡發現一點異狀,立馬做好逃跑準備,該跑的時候絕不猶豫。
當然,現在她的身后正立著一座結實的靠山,因此沒必要逃走。
灌木叢的晃動幅度來大,不一會兒,一個人腦袋從里面探了出來。阿求和鈴仔細看了兩眼那人的容貌,立馬就放下了懸著的心臟。
“什么嘛,是你啊!真是嚇死我了!”
“和和彥!都這個時候了,你來這里干什么!”
那個貓在灌木叢里的家伙,叫做藤井和彥,跟她倆一樣,也是村里的孩子,因常去鈴奈庵借一些稀奇古怪的書,故無論阿求還是鈴,都對他有點印象。
這個少年無論穿著,還是長相,都沒什么特點,屬于那種放進人堆里就會消失不見的普通人。他的手里攥著一些白色和黃色的花朵,不知有何用途。
“啊,阿求,鈴!”
和彥一見到熟人,立馬從灌木叢里鉆了出來,輕輕地抖掉了肩膀上的樹葉,打了個招呼。
“你們這一整天都跑到哪里去了啊?村里的大人們知道你倆不見了之后,都急瘋了!”
“那個問題先放在一邊,和彥,都這么晚了,你還跑出來做什么?”阿求插著腰,皺著眉頭,一副長輩教訓晚輩的架勢,道,“萬一撞上妖怪了怎么辦!”
“安啦安啦!”和彥笑著道,“論對妖怪的了解,我可是一點都不輸給你哦,阿求!”
“那不是問題的所在!”
“話回來,那邊的大哥哥是誰?”將憤怒的阿求晾在一邊,和彥指著納蘭暝問道。
“我叫納蘭暝,是個吸血鬼。”
“哦是吸血鬼呀!”
和彥愣了幾秒,突然覺得有什么不對,便張大了嘴巴,大叫到:
“誒——吸吸血鬼?”
“是的,沒錯,就是我,少年英雄哪吒。需要我給你簽個名嗎,就簽在你的手背上怎么樣?”
“等等等等等吸血鬼?你?”
和彥盯著納蘭暝看了兩三秒,然后轉頭向阿求和鈴問道:
“你們今天一整天,都跟這家伙呆在一起?”
“是這樣沒錯。”回答他的,是鈴,“雖然是個吸血鬼,姑且也算是個好人吧。”
“什么叫做‘姑且算是’?天底下難道有比我更好的人?”
“我呸!”
鈴吐了吐舌頭,便不再理會納蘭暝,向和彥問道:
“我們倆的行蹤你是知道了,現在能告訴我你出來干嘛來了嗎?”
“這個!”
和彥高舉右手,好讓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見被他攥在手中的花。
“這是金銀花,我媽媽需要的。”
“你媽媽的病情怎么樣了?”
“好很多啦,都已經能下床走路啦!”
“金銀花啊”
納蘭暝捏著下巴,仔仔細細地觀察著那些金銀雙生的花朵。
“有有什么問題嗎?”
他這一舉動顯然給那位少年帶來了一定的壓力,對方便如此問道。
“不,完沒有。”
納蘭暝搖了搖頭,又道:
“話你一直都沒注意到跟在背后的‘那個東西’嗎?”
“啊?什么東西?”
和彥回過頭去,除了樹叢與灌木,別的啥也沒見著。
“起來,納蘭你剛才就有提到,是有什么‘東西’要來呢。”鈴。
“是啊,確實有東西要來,只是暫時還沒現身而已。”
“誒?”阿求一怔,趕忙問道:“你的‘東西’,難道不是和彥嗎?”
“我是沒理由把人叫成‘東西’的吧?”
“誒?”
三人不約而同地朝著納蘭暝面對著的方向望去,發現他口中所的那個“東西”,確有其物。
“看,它這不是出來了嗎?”
納蘭暝微微一笑,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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