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陵頭也不回，淡淡道：“怎么？”
“還望大人給民做主啊！”周文溪忽地?fù)尣蕉希弁ㄒ宦晫χ鴮O陵的后背跪了下來，口中悲叫道，“那許心素就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大惡霸，萬死不足償其罪啊！”
孫陵猛地轉(zhuǎn)過身來，一把扶住跪倒在地的周文溪，溫言道：“會長請起，只要有官在，就一定會為你等主持公道。”
接下來，周文溪把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對孫陵如實道來。
原來，福州十二家商會和顏思齊達(dá)成貿(mào)易協(xié)定后，惹怒了一向控制海路貿(mào)易的許心素。許心素仗著有俞咨皋撐腰，一方面派出海船劫奪了商會們托付給顏思齊的貨物，攻擊顏思齊的海船；另一方面派出手下兄弟蔡三、鐘六等人，對十二家商會的主事者們大加威脅，搶奪焚毀了他們不少囤積的貨物。
來他們還打算聯(lián)名向官府衙門舉告許心素，豈料在這個時候，孫陵竟然押著二十八寇中的海盜們回城，并且還和許心素走在一起，這讓他們感到很是心驚。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在他們的觀察之下，又發(fā)現(xiàn)孫陵和許心素、俞咨皋等人走的很近，很可能是一伙的，所以更是放棄了告發(fā)許心素的想法，只能強忍著這一口氣。
周文希完之后，忽地又跪倒在地，哽咽道：“大人，那許心素不僅搶奪和焚毀了我們的貨物，還殺了浙江分會的會主張子敬，而且，他……他還奸污了民的妾啊……”罷，老淚縱橫，不能自已。
孫陵聽到這里，已經(jīng)是氣不可遏，一拳砸在桌上，道：“想不到這廝竟然犯下了如此多的罪行。”自從他來到福州后，許心素一直鞍前馬后地伺候著他，不是送禮就是請吃飯，在他面前表現(xiàn)得十分乖巧，原來后面竟然潛藏著這許多惡行。他如此做的行為分明就是在拉攏腐蝕自己，讓自己成為其的同黨。
想到這，孫陵暗呼僥幸。他差一步就要被許心素成功拉攏，好在自己留著一個心思，沒有輕易表態(tài)，否則的話，要是收受了許心素的賄賂，又和俞咨皋成為盟友的話，恐怕就墮入了他們?yōu)樽约涸O(shè)計的陷阱里面，從此不能自拔。
“大人，那許心素還威脅民，民要是膽敢告發(fā)的話，一定將民家殺死，一個不留……”周文溪似乎敞開了心扉，對著孫陵哭訴不止。
孫陵反而沉靜了下來，將他托起，道：“其他的商會負(fù)責(zé)人，能夠站出來指認(rèn)許心素么？”
周文溪點頭不迭道：“能，只要民敢?guī)ь^站出來，想必其他的人也一定會站出來指認(rèn)他。”頓了頓，似乎在擔(dān)憂什么，對著孫陵道，“據(jù)民得知，這許心素不僅攀附了總兵俞咨皋，還勾結(jié)了臺灣的紅毛番，勢力不啊，大人能夠?qū)⑺麄兌祭K之以法么？”
孫陵見他擔(dān)憂，正容安慰道：“這個你大可放心，此乃大明天下，非是那俞咨皋和許心素的天下，官一定會以王法審之，還福建百姓一個朗朗乾坤。”頓了頓，又道，“從此刻開始，你要暗中聯(lián)絡(luò)其他商會的人，搜集固定好許心素作亂不法的證據(jù)，等待我的召喚。”
周文溪點頭道：“大人放心，這事您就是不交待我們，我們也會去做的。許心素?fù)寠Z了我們的貨物，早就有把柄落在我們手上，只是在他的威迫之下，我們才不敢拿了出來。還有，許心素奸污了我的妾，也有證據(jù)落在我手中。”
孫陵聽到這里忍不住一時好奇，問道：“他奸污了你的妾，怎么會留下把柄？難道你們……”這個年代又沒有什么微痕檢驗的東西，不可能憑著許心素留下的精斑痕跡什么的就斷定他有罪吧？
周文溪滿臉激憤，握著拳低吼道：“許心素劫持我的愛妾行那齷蹉之事，不僅有我的家丁可以作證，而且，他……他還留下了一條滿是臟污的褻褲和一顆腰帶上的玉珠……”
孫陵聽得無言以對，想不到居然還有這么一出。不過，在這個法律不完善的年代，憑著這許多人的指控和許心素留下的內(nèi)褲和玉珠，恐怕已經(jīng)足以將其入刑，遂道：“好，你干得好，將所有證據(jù)都留好，等候我的指示。”
出了周府之后，等候已久的東方勝平和李賀等人迎了上來，連問如何。孫陵神色不改，道：“周文溪已經(jīng)答應(yīng)站出來指證許心素，并且還將發(fā)動其他商會的負(fù)責(zé)人一起做證。”
“太好了。”李賀拍手叫道。他在按察司衙門里一向被付大鵬等人排擠，有志難伸，對付大鵬和許心素等人勾結(jié)早就是感到不滿。如今，他被署理按察司衙門的孫陵委以重任，頓感斗志昂揚，渾身充滿干勁。
“此時你們千萬不要心為上，不可泄露絲毫端倪。”孫陵對著他們囑咐道，如果讓付大鵬和許心素知道他在暗地里調(diào)查他們，恐怕會逼得他們狗急跳墻，或者是殺人毀證，到時候事情就更加難辦。
“大人放心，我等自然理得。”幾人連忙道。
走到芙蓉巷口，孫陵正要鉆入停在一旁的轎，忽然一人從巷后轉(zhuǎn)出，立在前方的暗影里面，淡淡道：“孫大人這是要對付許心素么？”
眾人聞言大驚，是何人潛伏在此處，竟然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蹤跡，難道是許心素的人？
東方勝平“鏘”的一聲拔刀出鞘，就準(zhǔn)備將那人拿下。
“切莫動手！”孫陵連忙喝叫，攔阻下準(zhǔn)備上前的手下們，走上前去，對著那人道，“怎么，傲先生是打算包庇他么？”這人居然是傲天門的護(hù)法傲天行，想不到他們夜會福州商會周文溪，竟然被他所發(fā)覺，孫陵一聽他的獨特聲音便知道是他。只是，不知道這傲天行此刻打的是什么主意，所以他也暗自戒備，凝勁于胸，以防有變。
傲天行嘴角牽出一絲笑意，道：“光靠周文溪等人的一面之詞，恐怕大人扳不倒許心素和俞咨皋。”
孫陵“哦”了一聲，反問道：“何以見得？”聽他如此話，似乎并不打算替許心素隱瞞，反而有點像是來幫自己的。
傲天行嘿嘿一笑，道：“那些關(guān)在牢里的海盜早就被許心素折磨得奄奄一息，根就不敢出堂和許心素對峙，大人想要入罪許心素，恐怕光靠周文溪難以辦到。”
孫陵此時更肯定眼前的這個傲天行并沒有向著許心素一伙，淡淡道：“那依你之見呢？”
傲天行沉默片刻，忽然道：“如果顏思齊肯出來和許心素當(dāng)面對質(zhì)的話，他許心素縱然是八面玲瓏，恐怕也逃不過法律的制裁。”
……
三日后，夜，法海巷后。
付大鵬對著許心素喝道：“最近讓你辦的事如何了？可曾發(fā)現(xiàn)了顏思齊的蹤跡？”
許心素咬著牙，道：“暫時沒發(fā)現(xiàn)什么動向。”
付大鵬怒叱道：“你這個不長眼的，連這點事都辦不好。”旋即又道，“我的手下今日想我稟告，是在閔安鎮(zhèn)碼頭發(fā)現(xiàn)一伙行跡可疑的人混跡在商隊里面，很可能便是那顏思齊一伙。”
許心素驚道：“竟有此事？”
付大鵬道：“如今這伙商隊已經(jīng)進(jìn)城，趕緊發(fā)動你手下的人手，給我城搜查，看他們中是否有顏思齊那伙賊人，給我查清楚他們的落腳地點。”
許心素點頭道：“好，我立刻就讓手下去辦。”頓了頓，又道，“如果顏思齊真的來福州的話，他是想干什么？莫不是來救他女兒的？”
付大鵬沉思一陣，道：“有這個可能性，如果是這樣那自然更好，更會坐實他劫奪商隊的海盜名聲。但也不排除這家伙企圖聯(lián)系那些商會們的頭頭腦腦，打算蓄勢反撲，將你告上衙門。”
許心素心中一凜，道：“他還敢這樣干？不怕死嗎，福州可是我們的地頭。”
付大鵬冷哼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看著臉露怯色的許心素，道，“有我和大帥給你撐腰，你怕什么，看你這一臉苦瓜相。”
許心素賠笑道：“是，大人的是，我有什么好怕的。”
付大鵬道：“近日以來，我看那孫陵表面上沒有什么，恐怕暗地里已經(jīng)對你我不再信任，極有可能在暗中徹查我們，我們千萬不可掉以輕心。”
許心素不服氣道：“他能查到我們什么，那些關(guān)在牢里的海盜們遲早要被處刑，商會的頭腦們又早被我制服，絕對不敢亂半個字。縱然他孫陵懷疑我們，但在沒有任何證據(jù)之下，又能干得了什么？”
付大鵬冷冷一笑，盯著他道：“你就這么有自信？”
許心素悶哼道：“沒有這點事，大帥還會信任我，讓我為他經(jīng)營海貿(mào)么？”
付大鵬不再和他辯駁，只是道：“你，這個顏思齊會不會和孫陵扯上關(guān)系，從而來揭發(fā)我們？”
許心素驚訝無比，道：“這……這恐怕不可能吧？”
付大鵬斜睨著他，道：“萬一，要是顏思齊是孫陵召來的，又和你當(dāng)堂對質(zhì)的話，你怎么辦？”
許心素臉上露出恐懼神色，叫道：“我絕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fā)生。”
付大鵬冷笑道：“好，如此就好。你趕緊發(fā)動人手滿城去找，倘若發(fā)現(xiàn)顏思齊蹤跡，要第一時間通知我，不可拖延。”
許心素應(yīng)了一聲，道：“大人放心，只要顏思齊出現(xiàn)在福州城，我第一個不讓他活著離開。”
……
“古佛由來皆鐵漢，凡夫但是金身。”
福州開元寺鐵佛殿前，一名身材高大、虬髯滿臉的粗豪漢子望著懸掛于殿門兩側(cè)的對聯(lián)，負(fù)手喃喃念道。
“顏兄好雅興！”一人從前門大步而入，沖著這個漢子的背影道。
這名漢子聞言忽地轉(zhuǎn)過身來，雙目射出凌厲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這個高瘦的中年人，道：“傲兄，多年不見了，你還是這么瘦。”
傲天行淡淡一笑，道：“這明在下一直以來都過的十分清苦，比不得顏兄你大魚大肉，心無掛礙。”
這漢子哈哈一笑，道：“傲兄笑了，顏某如今已是喪家之犬，更是被你們傲天門逼得喘不過氣來，何談心無掛礙！”
傲天行不置可否，只是道：“顏兄果然是信人，竟敢孤身前來見我，不怕我聯(lián)合官府，將你捉拿歸案嗎？”
這漢子雙目精光爆漲，油然道：“我顏思齊縱然信不過別人，還信不過你傲天行嗎？你要是真的設(shè)計害我的話，算我瞎了眼睛，信錯了人。”
傲天行仰天一笑，道：“夠爽快，顏兄果然是當(dāng)世豪杰。”
漢子對他的贊譽之言毫不在意，只是道：“傲兄召我前來，是要替顏某人翻案，顏某很是好奇，想知道傲兄為何要這樣做，概因你也是傲天門的人，沒有理由幫著我一個外人。”
傲天行雙目透出令人難以明了的神色，嘆道：“實不瞞顏兄，我傲天行一直以來都沒有要和顏兄作對的意思，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門中舵主許心素所為。我之所以要幫你，只是不想看著這廝為所欲為，禍害福建百姓。”
顏思齊淡淡道：“將我徹底鏟除，獨掌沿海貿(mào)易，對你們傲天門不是更為有利么，你這樣做不怕惹來門中的公憤么？”
傲天行鼻孔中輕哼了一聲，道：“此言差矣。我傲天門雖然不才，卻也不會靠著打壓他人，漁肉百姓來過活。許心素近年來強取豪占，不僅惹起了福州各大商會的公憤，更是玷污了我們傲天門的名聲，如今我正是要清理門戶，將其連根拔起，還我傲天門朗朗聲譽。”
顏思齊冷然道：“正因為許心素的勢力過于龐大，所以你才找上我，想與我聯(lián)合，將其徹底鏟除？”
傲天行道：“你要這樣理解，我也無話可。不過，難道你不希望打到許心素，挽回你“二十八義”的名聲么？還是你顏思齊愿意繼續(xù)背負(fù)著賊寇的名聲，從此亡命于閩海之上？”(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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