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下來的是一個長相清俊的少年,一雙眼睛又圓又大,看上去有些稚氣。
他下來之后,又轉身仰頭跟車上一個人說話,有聲音從那邊傳來,隱約嬌柔,仿佛是個女性。
“悅木軒大小姐也來了!”
“聽說大小姐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弟弟,他今天來考試,大小姐肯定是要送一程的。”
附近傳來竊竊私語,少年慕艾,考生們伸長了脖子,恨不得開個天眼,好透過車簾看見里面的窈窕身影。
“齊少爺也是少年英才,去年不知為何沒有應試,今年來參加,應該是已經預定了頭名物首吧”
“那是肯定的。有他在,別人還想什么?”
齊坤跟姐姐說了幾句話,對著她擺了擺手,轉身往考生這邊走過來。。
縣衙外的考生非常多,擠得幾乎水泄不通。但齊坤走過來,人群里卻自然而然地讓出了一條道路。
齊坤看上去很靦腆,臉頰微紅,拱手向四周作了個揖,道:“謝謝各位哥哥讓我。”
人群發出善意的哄笑聲,好些人都在說:“不謝不謝。”
齊坤擠進人群,往著前面去了。那里有面旗幟,上面寫著一個隸書的“悅”字,看來是悅木軒的大部隊了。
許問有點詫異。
這個齊坤,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啊。
他又看了一眼周志誠,他低著頭,并不看齊坤,嘴角抿得緊緊的。他的左手縮進袖子里,完全看不見。
許問的目光從他的袖子上掠過,輕輕嘆了口氣。
知人知面不知心,悅木軒是本地最大的工坊以及連鎖店鋪,姚氏木坊只是一個小小的五級工坊,兩者之間的地位相差太懸殊了,發生的事情被掩蓋下去是太正常的事情。
“這就是那個齊坤?”呂城突然湊過來問他。
“看來是的了。”許問應道。
“出了這種事還能參加徒工試,真讓人心里有點不得勁兒。”呂城憤憤然。
“嗯,那就在徒工試上打敗他吧。”許問淡淡地道。
“徒工試上打敗?哪那么容易。齊坤是悅木軒的少爺,會拿東西起就拿著木頭玩,后來學識和手藝都是大師教導,識文斷字,能書擅畫。兩年前他親手做了一把椅子,現在還擺在知府大人的書房里。這種天之驕子,別人怎么比?”呂城連珠炮一樣地說了一大串。
“你知道得很多啊。”許問說。
“哼”呂城頓時閉嘴。
“再好的家世,再多的資歷,比的也是手藝,是基本功。閉門涂名,正好在考場上見真章。”許問直視悅木軒那面旗幟,聲音在這嘈雜的環境里也顯得格外清晰。
呂城偏頭,看著他的側臉,突然深刻感受到,這個人跟他們是不一樣的
他們提前半個時辰到,就是為了領號牌。
前方按照木坊的順序一個個叫名字,叫到的去領牌子,然后到一邊等著入場。
號牌一套三個,是這三天里他們的身份代表。號牌要是弄丟了,考得再好也沒成績。
三級工坊先領,再來是四級,最后是五級。
許問他們雖然拿到了二十個名額,但還是照慣例排在了五級木坊里。
因此,前面考生都是一個個上的,輪到他們的時候,呼啦啦一大群人一起上去了,別說其他考生,就連發放號牌的小吏也被嚇了一跳。
“姚氏木坊?”
“是。”
“嘖,有點本事啊。”
名字是一早就已經報上來的,小吏隨口說了一句,就開始一個個點名。
周圍其他的考生仿佛知道了什么,開始交頭接耳,看著他們的目光極度不友善。
“托關系弄來的名額啊”
“名額多有個屁用,小小五級工坊,師父教得過來嗎?”
“這么多人能考上兩個,我就敢吃屎!”
周圍議論有點不堪入耳,舊木場學徒們低著頭,臉上有點發燙。
反倒是呂城領完自己的號牌,故意抬高聲音說了一句:“一共二十一個名額,辛苦大哥你了。”
他在“二十一個”這四個字上加重了讀音,周圍幾個人愣了一下,閉上了嘴。
就算是走后門,能拿到足足二十個名額也是要點關系的。考試馬上就要開始,為點口舌上的事情惹上是非就不好了
許問微微一笑,看了呂城一眼。
最早見面時,他分明不是這樣的人。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也發生了變化
“姚氏木坊,許問!”
聽見自己的名字,許問大步上前,很快三個串成一串的木牌落入他的手中。
木牌上刻著幾個字“木丙十四”,前者是他的分科,后者是他的編號,也是他在考場里的位置。
他之前就已經聽說了,工舉的規則非常謹慎嚴格,按照工匠的十大分類,一共分為十科,分別考試。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木匠和泥水匠,要考核的內容、拿到的題目肯定都是完全不同的。
舊木場的學徒們拿到牌子,互相比對,發現他們被分在了考場各處,連離得比較近的都沒有。
考牌勾一個發一個,發得很快。沒過多久,所有考生都已經手握木牌。
這時,一個穿著官服的人站到前方高臺上,提氣道:“現在公布考場規則,各位徒生需謹聽!”
一瞬間,所有竊竊私語的聲音全部消失,所有目光集中到了這人的身上。
幾乎就在頃刻之間,考場肅穆的感覺就彌漫在了周圍。
“本次于水縣試規則如下”
洪亮的聲音在人群中擴散,許問聽得很認真。
這場工舉的規則跟他想象中一樣嚴格,而越嚴格,就越體現了朝廷對這項特殊科舉的看重。
聽完之后,他大致總結了一下。
考生進入考場不許有任何夾帶,所用工具全部由考場提供,保證一式一樣,不會有因工具而帶來的實力差別。
考試一共三天,每天辰正,也就是八點開始入考場,巳初,也就是九點正式開始考試。考試到申正,也是下午四點結束,相當于每天考試七小時。
跟正式科舉不一樣的是,每天考完考生都可以離場回去休息,不需要在考場過夜。
許問想這也是因為考試內容的差別。
士人科舉考的是文化知識,知道題目就能對應答案。
工匠科法考的是個人手藝,就算知道題目,也沒法交流作弊。難道你的手藝還能在一朝一夕間變出來?
更何況,三天的考題全不一樣,考的是哪項基本工,得當天才能知道。
因為要每天出入,所以時間要求非常嚴格。
遲到的,當天木牌沒收,沒有成績。
宣了離場還不停手不馬上離場的,木牌同樣沒收,沒有成績。
相比之下,懂規矩比手藝好更重要。
最后最關鍵的是本次徒工試的選取人數。
聽到這里,所有人一起豎起了耳朵。
十科共取兩百人,每科由于應試人數不同,中選人數也不同。
其中木科算是大科,中選三十人。
也就是說,在這么多應考學徒里,只有三十個人能夠脫穎而出,進入下一階段的府試!
“靠你了。”許三拍拍許問的肩膀,有些喪氣地道。
總共才三十個能過關的,還有那么多三級四級木坊。他們這里二十一個人里,恐怕只有許問有點希望。
“今年能拿到的資格,明年不一定還能拿到。”許問就只是淡淡提醒了一句。
“嗯!”
許三和錢明等人都聽見了,突然燃起了斗志。
不管能不能過,對于他們來說這可能都是一生一次的機會,就算多半過不了,也必須得拼了!
考場規則宣讀完畢,考生將要入場。
“你們摸摸身上,有沒有什么不該帶進去的,現在給我。”周志誠提醒。
許問伸手入懷,指尖觸到一個軟中帶硬的東西。他停了一下,把那件東西摸出來,遞到了周志誠手上。
“咦,好精致的荷包,這花樣是什么?”周志誠沒有多想,只是隨意問了一句。
“肯定是心愛的姑娘繡給他的,嘿嘿。不過不繡鴛鴦不繡并蒂蓮,這是什么東西?”呂城跟著在旁邊取笑,他也認不出荷包上的花樣。
“行了,別多說了,開始進場了,趕緊去吧。”周志誠沒多糾纏這件事情,收下東西就催促他們。
許問松了口氣,又看了一眼那個荷包,上面的圖案再次映入眼簾,也牢記在了他的心中。
入場檢查并不算特別嚴格,軍吏身邊放著一個大笸蘿,里面放著很多布袋。
檢查完一個,就發一個布袋。
布袋入手沉甸甸的,里面裝著本次考試要用到的工具、材料以及考題。
許問接過布袋,順著人流走進考場,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個方方正正的小木屋。
木屋非常狹小,僅供一個人容身。木屋的右上角有編號,正跟他們考牌上的編號對應。
許問順著找過去,很快找到了自己那間。
木丙十四,就是他未來三天的工作間了。
八月秋老虎肆虐,現在太陽已經斜上天空,開始有點熱了。
這木屋材料非常簡陋,完全不隔熱,可見到中午下午條件會有多惡劣。
不好過啊
但是今天就能驗證他這一段時間的所學,通過考試,就能回去原來的世界
許問閉了閉眼睛,然后睜開。
他在木屋的地上盤膝坐下,打開了那個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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