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邊叢又看了兩眼，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也知道了為什么一開始自己會沒認(rèn)出來。
李晟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黑了，也瘦了，皮膚粗糙，衣服臟兮兮的，以前養(yǎng)尊處優(yōu)出來的那點貴氣和文氣消失得無影無蹤，看上去跟周圍的人差不多。如果不是那張臉，真讓人認(rèn)不太出來。
李昊聽見叫聲也回頭，畢竟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兄弟，他認(rèn)出來得比蒲邊叢快多了。
“鼻……十一弟？”他下意識就要叫李晟的外號，但好歹還有點清醒，及時收住了。
林謝正拿著一支雷/管，跟旁邊的人討論著什么，聽見叫聲，他轉(zhuǎn)過頭。
他聽見了第一個字，就知道他這個哥哥是要說什么。換了以前在京城的時候，他說不定要悶悶不樂好一陣子，但這時，他只是灑然一笑，叫道：“六哥，你也來啦。”
他是知道李昊要來的，本身不吃驚，也沒表現(xiàn)得很吃驚。打完招呼，他立刻轉(zhuǎn)頭，繼續(xù)跟面前的人討論雷/管布置角度的問題。
他說得非常專業(yè)而深入，里面好多詞李昊聽都聽不懂。他納悶地聽了一會兒，抬頭打量自己這個弟弟，皺起了眉頭。
“你咋這么黑？”他不客氣地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剛好討論告一段落，林謝，也就是李晟對對面那個中年人點了點頭，結(jié)束了談話，笑著回應(yīng)李昊：“天天在外面跑，一直曬，當(dāng)然就曬黑了。”
“你天天在外面跑啥呢？”李昊問。
“這個啊。”李晟笑著，把手上那根雷/管遞給了他。
“這是什么？”李昊狐疑地接過，拿在手上看著。
“雷/管。里面裝的都是炸藥，剛才你們看見了吧？那個洞就是用雷/管炸開的。”李晟一邊說，一邊隨口提醒了一句，“小心不要接近火。”
李昊看了一眼幾乎有十米高的大洞，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不久前許問科普過的內(nèi)容，臉色瞬間就變了。他手忙腳亂地折騰了半天，把這東西還給了李晟，又向旁邊跑了兩步，離他遠(yuǎn)了一點。
“哈哈哈，不用怕，沒事的。炸藥的穩(wěn)定性很強(qiáng)，不會那么輕易就爆炸的。”李晟看著他的動作，哈哈笑著說。
“別，別過來！”李昊盯著他手上的雷/管，像盯著一條毒蛇一樣。
“跟你說了不會爆炸的……”李晟無奈地說，把手上雷/管交給旁邊另一個人，那人問了一個什么問題，他信口回答，手上還比劃了兩下，非常熟練。
李昊隔著一段距離看這個弟弟。
他確實黑了又瘦了，但整體感覺跟以前在京城的時候也完全不一樣了。
他的眼睛很亮，腰板很直，說話中氣十足，充滿了自信。
李昊突然有些迷茫，鼻涕晟這樣看一點也不貴族，跟他們這些兄弟以及周圍的朋友們追求的風(fēng)度和氣質(zhì)完全不同，按理來說并不令人向往。
但不知怎地，他又隱隱約約覺得，鼻涕晟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了自己的前面，已經(jīng)拉開自己一段距離了……
“你剛才在跟他們說什么？”李晟手上雷/管沒了，安全了，李昊走到他身邊，有點訕訕地問道。
“在跟他們討論雷/管應(yīng)該怎么布置，才能發(fā)揮發(fā)揮最大的威力。還有那一段，山體支撐情況比較特殊，可能要重新計算……”
李晟自如地說著，李昊迷茫地發(fā)現(xiàn)，他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懂，但連在一起，突然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李晟語速很快，這也跟京城貴公子提倡的慢條斯理不太一樣，說到一半，他突然一拍腦袋，想起來了什么一樣，匆匆跑開了。
李昊看著他跑到剛才那個人身邊，指手劃腳地說著，又扯過一塊木板，在上面寫寫畫畫著什么。
他非常專注，眼睛里全是光，好像……好像……李昊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但莫明地就有點羨慕。
“十一殿下來這里多久了？”他聽見不遠(yuǎn)處，蒲邊叢在問許問。
“開建時就在了，之后制作炸藥準(zhǔn)備開山取石，他一開始只是關(guān)注，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加入正式工作的。他在這方面挺有天賦的，學(xué)得很快，師傅們?nèi)巳硕荚诳洌F(xiàn)在竟然有點領(lǐng)頭人的樣子了。”許問說。
“所以他現(xiàn)在專注在這方面？”蒲邊叢仿佛若無其事地問。
“對。”許問看他一眼，坦然回答，“算是專研爆炸技術(shù)，建城的其他方面，最近他都沒有關(guān)注了。”
“能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情，也挺好的。”蒲邊叢說。
“確實，挺好的。”許問點頭。
李昊聽著他們對話，看著李晟的身影，沒有說話。
李晟忙來忙去，好像忘了這邊有個親兄弟一樣，再沒過來了。而且李昊看得出來，他這是真忘了，不是假裝忘了懶得理會。
他的手上又拿上了雷/管，他看上去若無其事，偶爾還在手上轉(zhuǎn)著玩。有時候他會低頭看上一眼，那感覺，他手上拿著的不是什么危險的物品，而是非常心愛的寶貝一樣。
“殿下，你還要看什么，咱們走吧？”蒲邊叢走過來叫他。
“蒲侍郎，你覺得……他現(xiàn)在怎么樣？”李昊鬼使神差地問道。
“挺好。他現(xiàn)在專注一項，無暇顧及工程大局，將來論功行賞，也就是個匠人頭領(lǐng)。你監(jiān)工全局，功勞必在他之上。”蒲邊叢以為他在擔(dān)心什么，壓低了聲音安慰。
李昊其實想問的不是這個，但他也沒反駁蒲邊叢，只是長長地“嗯”了一聲，轉(zhuǎn)頭又多看了李晟一眼。
“不過這潛龍宮工程，真跟我想象的大不一樣。”蒲邊叢沒留意他的異樣，他看著四周，心里的震動到現(xiàn)在也沒有平復(fù)，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明顯。
他們又在這里參觀了一會兒，大約一個多時辰后，一行人下了山，荊南海給他們安排了住處，離許問他們的營房并不遠(yuǎn)。
工地的住宿條件當(dāng)然比不上其他地方，但無論蒲邊叢還是李昊都沒有在意。
蒲邊叢到了地方就鉆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趴在桌案上取過紙筆，寫著什么。寫到一半覺得不滿意，揉了扔在一邊繼續(xù)寫。
而李昊坐在門口，望著不遠(yuǎn)處的天云山。
遠(yuǎn)方又傳來了一聲爆炸聲，他這次沒有驚慌，而是側(cè)了側(cè)頭，仿佛想要聽得更清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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