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問到現(xiàn)在也沒買車,來之前他預(yù)約了一輛,本來是打算帶秦天連回許宅的,結(jié)果現(xiàn)在目的地直接變了。
黑色的商務(wù)車直奔班門祖地而去。
許問坐在車,打量了一下秦天連。
在一起呆得久了,他漸漸看出了一些不同。
秦天連比連天青黑了不少,少了些飄逸,看去更加干練,感覺是在西北鍛煉出來的結(jié)果。
不知道是回來得太急還是天生個性如此,秦天連沒帶什么行李,只帶了一個藤箱,看去有點重,不太像裝衣服的。
這個藤箱也挺有意思的,它仿佛已經(jīng)使用很久了,有一種天然的深紫色,邊包著銅扣,面的把手和鎖也是銅制的。
它編織的手法非常特殊,那種感覺,不像普通的藤編制品,是用一根根分開的藤交錯編織而成,反而像是一株完整的藤與它的分支一起編出來的!
這手法太巧妙了,許問揣摩了好久都沒能完全看出來。
當然,這也是因為藤株本身特殊,這手法是對癥下藥,專門針對它設(shè)計的,用不到別處。
理論來說,這手法沒什么意義,但許問盯著就挪不開眼,手還忍不住在腿動來動去,思考著難住他的那個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
“你在看什么?”許問沒說話,秦天連也不說,他閉目養(yǎng)神了一會兒,睜開眼突然看見許問的眼神,問道。
“主藤這里是怎么跟分支交織在一起又這么平滑的?”許問指著藤面一個像朵大花的形狀說,“這部分我怎么也想不出來。”
“是這樣的。”秦天連空手給他比劃了一下,他手指修長,但關(guān)節(jié)非常突出,掌面厚實,指尖和掌腹等所有關(guān)鍵的部分全有厚厚的繭子覆蓋,還有一些清洗不掉的臟污痕跡。
一雙很不好看的手,許問卻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這手……也跟連天青的非常像。
他下意識地想道。
不過這念頭一閃即逝,他隨即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秦天連的手勢。
沒有實物,空手比劃,這中間的意思其實是很難懂的,但一瞬間,許問卻心領(lǐng)神會,立刻明白了過來。
“我知道了,是這樣?”他也給秦天連比劃了一下,手勢跟秦天連的并不完全相同,秦天連卻一點頭,道,“沒錯,就是
這樣。”
“我懂了……”許問閉眼睛,思考了一會兒,笑了起來,“有意思,原來還有這樣的思路。”
這手法專門針對這株藤,不可能用在別的地方,許問搞清楚這個也沒啥用處。
但此時,他笑得像是看見了路邊的一株花,天邊的一道彩虹,舒心愉悅,神清氣爽。
秦天連盯著他看,看見他的表情,也忍不住翹了翹嘴角,重新躺回到椅子靠背,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
許問自己笑了一陣子,轉(zhuǎn)過頭來看見秦天連的表情,心頭突然一熱。
剛才這簡短的問答教學(xué),真讓他有了熟悉的感覺,而且很久沒有過了。
這個人……真的不是他的師父嗎?
真的太像了。
“你的字寫得不錯。”這時,秦天連閉著眼睛說道,話說得有點突然,但許問知道指的是自己第一次寫信時的毛筆書法。
“看得出是半路出家,但基本功練得很扎實,有章法,也有風格。”秦天連說道。
“多謝……”突然遭遇表揚,許問有點受寵若驚。
“不過部分筆畫有點虛,底氣有些不足,更像是遇到了什么迷惘之事,心緒不定。”秦天連繼續(xù)道。
“是。”許問承認。
人的情緒會影響到作品,書法自然也是,許問當然清楚。
秦天連再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而是就此打住,讓車內(nèi)再次陷入沉默。
許問心中掠過一陣失落。
畢竟不是真的連天青,不是他的師父。
連天青雖然看去冷漠,但每次許問遇到不開心或者想不通的事情的時候,他都會留意到,或者直接問他,或者從另一些渠道打聽到,不動聲不動色地為他解決。
但秦天連只會輕輕地點出來,不會再繼續(xù)深問。
其實這也正常,對秦天連來說,許問只是一個陌生人,能這樣點出一句,對普通人來說已經(jīng)算是交淺言深。
不過許問主動寫郵件聯(lián)系他,不是來交淺言深的,而是真的想知道他是誰,也有事情想要請教他。
他沒有說話,而是從背包里拿出一個正正方方的木塊,又拿出工具,做了一些準備,開始處理。
秦天連聽到聲音,忍不住睜眼往這邊看。
這是輛商務(wù)車,
但車內(nèi)空間仍然非常有限,正常來說并不足以讓人進行這種操作。
前面司機也聽到了聲音,調(diào)整了一下后視鏡,想要看清一點,然后阻止客人做不應(yīng)該做的事。
結(jié)果他只看了一眼,就愣了一下,然后默默把后視鏡調(diào)回了原來的角度。
許問的動作非常熟練,狹小的空間并不能妨礙他的舉動,也并不會讓他傷害到周圍的設(shè)備。
而他在地鋪了塑料布,控制力強得驚人,所有的木屑粉末全部準確地落到了塑料布,沒讓周圍沾一點。
秦天連本來只是看一眼的,這時突然坐直了身體,認真地盯著看。
這是塊黃楊木,許問做的當然是黃楊巧。
這對他來說簡直像是跟呼吸喝水一樣自然的事情,他的一舉一動都流暢而富有節(jié)奏感,不看做出來的東西,只看他做的過程,就像在欣賞一個絕贊的節(jié)目。
而且他使用的工具也非常簡單,刀、鑿、錘,一共只有三種,卻達成普通人十幾種工具也未必能達到的效果。
從高鐵站到班門祖地一共一個半小時的路程,車行不到一半,許問就已經(jīng)完成了,把它遞到秦天連的面前。
秦天連慢慢接過,用指腹輕輕撫摸。
木雕作品的表面非常光滑,向外散發(fā)著柔潤的光澤,簡直像是從木料的深處自然透露出來的一樣。
許問沒有使用砂紙,也沒有使用其他任何的打磨工具,這表面純粹就是用刀具一刀一刀削出來的,卻自然達到了打磨拋光的效果,摸去也察覺不到任何一點木刺。
而且秦天連知道,許問展示給他看的不是這個結(jié)果,而是制作它的整個過程。
十八巧,重要的從來不是做出來的成品。
所謂成品,只是各種技巧的集中展示而已,它的過程,才是技巧本身,是工匠本身要千錘百煉打磨出來的東西。
普通工匠練會一種十八巧,至少要十年以的工夫,二十年以更加常見。
這是它漸漸失傳的主要原因。
而眼前這個年輕人才幾歲?
能把黃楊巧練到如此地步,他花了多少時間,進行了多么刻苦的修煉?
秦天連握著黃楊巧,注視著許問。
好像第一次正視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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