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畫了很久,最后周圍找不到一塊空地,全部都是長長短短直直曲曲的線條。
再接下來,張小山把樹枝一扔,開始用嘴說。
許問也絕不示弱,張小山說一個,他就接一個,語速極快,幾乎不假思索。
兩個孩子根本來不及計分了,小腦袋忽左忽右,隨著兩人的切換甩過來甩過去。
連林林的目光則從頭到尾只凝注在一個人身,托著腮,面帶微笑,眼中滿滿的全是傾慕。
漸漸的,張小山的速度明顯變緩了,許問的速度則依然如故,只要張小山話音一落,他馬就能接,突出一個胸有成竹游刃有余。
最后,張小山終于停了下來,微微有些喘氣,盯著許問不放。
許問依然氣定神閑,最后報出了一個榫卯的名字。
“這是什么?”張小山完全沒有聽過,事實,后半段有好幾個許問說出的名字,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有的顧名思義能猜一下,但很多真的沒有聽說過,就是當時時間緊迫,他沒機會問。
許問介紹了一下,張小山望天思考了一會兒,跨過小溪,找到另一塊空地把自己理解的部分畫了出來:“這樣?”
許問點點頭又搖搖頭:“大部分差不多,稍微有點出入!敝苯咏舆^張小山手的樹枝,給他在原圖進行了糾正。
張小山皺眉思索,片刻后恍然大悟,以拳擊掌道:“懂了!”
他也沒什么落不下面子的,又問了一個之前沒聽懂的,許問再次解釋。
兩人一問一答,氣氛突然間變得無比和諧。
景葉和景重面面相覷,對著對方比了兩個口型。
過了好長時間,張小山終于停下,長長吐出一口氣,道:“我輸了。比不過你。真沒想到,看你這年紀輕輕的樣子,見聞竟然如此廣博!不對,這里面有一些,是你自創的吧?”
許問微微頷首。
“我是說呢,我怎么會一點也沒聽說過!厲害,只有融匯貫通,才能自創到這種程度。我輸了!”
張小山坦然承認,神情輕松,好像輸給這么一個小年輕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反而挺讓人高興的。
“第二個,輪到你出題了!痹S問也不驕傲,提醒張小山道。
“沒什么可出的,我信了,你有這本事,當然可以當這兩個孩子的師父。我再大的面子,也沒有強拉著人家改換門庭的。”張小山直言不諱地說,竟然就這么放棄了。
“你要問我什么?說起來……你們就是沖著這個來的吧?”張小山瞇著眼睛說。
…………
許問四人跟著張小山一起回了他家。
現在時間不早,張小山邀請許問他們留宿,許問征求了連林林的意見,從善如流。
張小山帶著他們來到了福來村東邊,這里有一個三進的大宅,也是村里最大最漂亮的房子,后院被圍墻圍著,有一個很大的花園。
張小山帶著他們進了慘不忍睹,有仆役迎出來,給張小山換衣服,又有丫環給幾人奉茶。
兩個孩子從來沒見
過這樣的場面,但表現得還算坦然大方。
許問和連林林毫無驚色,好像一早就已經猜到了。
“看來是我的衣服露了餡了。”張小山一直在看他們的表情,這時換了一身萬字不斷頭的緞袍,走到他們面前,抖了抖衣襟。
“是。”許問承認。
他之前就發現了這一點,當時確實有些意外。
張小山技藝非常高明,但其實不是一個工匠,至少不完全是。
他并非工匠出身,手藝只是他的個人愛好——就像明熹宗朱由校是出了名的木匠皇帝,但從根本來說他仍然是個皇帝,而非木匠。
從這座大宅的格局以及擺設來看,這是一個典型的書香門第,門前樹著進士旗,代表他們族中是出過進士的。
張小山明顯是這張家的家主,這樣一個人喜歡工匠技藝,還能把手藝練到這種程度,確實有點不可思議。
如果張小山就是他們要找的那個人,這或許也能解釋他為什么會留在這里,而他們這兩天為什么一直沒有找到他。
張小山領著他們到了客房,讓他們洗手潔面,又喊人飯,滿滿一桌,招待得非常周到殷勤。
直到酒足飯飽,一身塵埃都已洗去,張小山才把許問帶到了自己的書房,開門見山地問道:“你是來找郭.平的嗎?”
許問沒有馬回答,他的注意力首先被桌一個小屏風吸引了。
那是一個座屏,木架中間是黑色云石,黑色的底面有點點白色飄花,作者就利用這黑底與白花雕成了一組四幅畫面。
他雕的是鄉間野趣圖,分別是春夏秋冬四時的場景。
可以看得出來,作者觀察得很仔細,雕刻技藝也極其高明。
一組屏風,他幾乎用了所有的常見的雕刻手法,全部信手拈來,絕不炫技,只為表達畫面。
更為巧妙的是,這木制的框架與石屏配合得恰到好處,石屏畫面的一些細節同時也出現在了木框,手法相似,仿佛是一個人完成的。
整座屏風手法精湛,更了不起的是那幾乎能滿溢出來的靈氣,無比深切地體現了作者對自己所處的這個世界的熱愛。
“這是您自己做的嗎?”許問問道。
石木雙精,還擺在這里,許問確實想不到別人。
“嗯。”張小山瞥了一眼那座屏風,嘴角在胡子下面翹了一下,有點得意的樣子。
“果然你就是那個人。”許問道。
“先說說看,你們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張小山捧著一壺茶,坐在一把搖椅,搖搖晃晃的,對許問說。
“因為郭.平不止找了你一個人,我們順著一路找過來……”這沒什么不可以說的,許問直言相告。
“但是只找到了我一個人是嗎?”張小山瞇縫著眼睛,笑著問他。
“你知道!痹S問注視著他,篤定地道。
“郭.平沒跟我說,但傻子也想得到嘛。我難道厲害到天老大我老二?當然不可能,我肯定只是其中一份子,而且郭.平說的那個話,實在是有點誘人!睆埿∩铰
悠悠地說。
“什么話?”
這正是許問一路走過來,最想要知道的。
這地方肯定是郭。平將要經過的地方,這些人肯定也是他誘惑之后帶走的人。
他究竟對他們說了什么?讓他們如此毅然決然,舍棄了身邊的種種現實,去到了那不可知的地方?
究竟有什么東西,什么話,有這么大的吸引力?
現在,他們終于找到了一個沒有離開的人,終于可以知道這個“什么”了!
“當時郭.平跟我說完,我也想過好幾天,在家里徘徊來去,想著要不要跟著一起走。到最后,還是舍不得這花花世界,跟郭.平說你走吧,我不去了。我以為他還要挽留,結果他確認我的想法之后,二話不說,就這么走了!
張小山帶著一個有點奇怪的、看去有點像嘲諷的笑容,說道。
“其實他沒打算就這么放棄?”許問心中一動,緊接著問道。
“他走當然是想走的,但是,是想要了我的小命再走!”張小山笑得更開心了。
…………
一開始,張小山其實沒把郭.平這個事當事。
在見到郭.平之前,他就知道他的名字,甚至也知道他建了仰天樓。
所以對他來說,郭.平是一個相當出色的工匠,手藝精湛令人敬佩,這樣一個人來了,張小山非常高興,招待得非常熱情。
就像許問看見的一樣,張小山并非工匠家庭出身,甚至也不是匠籍,而是書香門第,標準的士人家庭,家里是出了好幾個官員的,消息自然也比其他地方靈通一點。
他知道郭家兄弟被晉中王余之成召去,建了仰天樓,也知道余之成倒臺的事。
所以看見郭.平來,他先是有些驚訝,以為他是因為余之成倒臺,沒了其他去處。接著才聽他說仰天樓才建好,他和他兄弟郭安就被趕了出去,郭安還被打斷了腿。
張小山更驚訝了,在他的理解里,正常人都不會這么做事。
你請我干活,我干完了,干得還挺漂亮,你不得給我一份厚厚的工錢,好吃好喝地把我送走嗎?仁善的主家,說不定還會包份大份的紅包。
哪有過河拆橋、卸磨殺驢,活做完了就打斷腿了趕走的道理?
張小山瞅著郭.平,猜測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壞事,譬如勾引余之成的姬妾什么的。
郭.平矢口否認,他很清楚其中原因,不過是一次最普通的口角——甚至算不口角,只是語言稍有冒犯,少了點敬意而已。
張小山無話可說,他相信郭.平說的話,他言語里的那種憤懣,是絕對做不了假的。
不得不說,因為這個,他對郭.平產生了一絲同情,也正是因為這點同情,后來險些讓他送了命!
郭.平剛來,張小山只以為他是路過,結果沒過多久,郭.平就對他說,他是專為張小山而來的。
他誠邀張小山去做一件“大事”,一件將令工匠之名從此傳頌,讓所有人從此再也不敢瞧不起工匠、地位永久提升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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