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月考成績公布，李不琢射藝甲上，經(jīng)言乙下，以總評乙上的成績，位列第五。
何文運射藝甲下，經(jīng)言甲上，以總評甲中的成績位居第一，馮開則以總評甲下位列第二。
不出所料，白游輸給馮開五金銖，但他仍舊給李不琢送來五金銖，李不琢沒推脫，收下了。
月考過后，縣學(xué)正式開課，大清早，五十縣學(xué)學(xué)生便在教授的帶領(lǐng)下，到泉心閣后方的圣院中，祭拜七位天宮圣人。
當(dāng)年縱橫家謀圣合縱百家覆滅前朝，將希夷山上大夏龍庭付之一炬，立七重天宮取而代之，掌管天下刑獄律法、刀兵軍械、營造工程、靈官任免、賦稅屯田、齋醮禮法、傳承修行之事。
圣院中供奉的，就是七位天宮圣人的泥像，祭拜過天宮圣人，李不琢開始與眾學(xué)生一道上早課，早課誦經(jīng)后，就去了一趟藏書閣，按規(guī)矩，借閱了道家的小道藏，也就可以借閱藏書閣中與小道藏相關(guān)的書。
藏書教習(xí)不敢為難，李不琢沒費工夫，就借到了玄門祖師張?zhí)５摹犊睖Y疏證》。
張?zhí)Ｊ菑堅品孔鎺煹男䦟O，張?zhí)ｋm未成圣，但道學(xué)鉆研極深，他注解的《勘淵疏證》，闡明幽微，又直白易懂，在玄門中流傳極廣。
…………
十余日過去。
原本李不琢的生活起居都是三斤負責(zé)，眼下三斤被鴉三通帶著學(xué)習(xí)機關(guān)術(shù)，連吃飯睡覺都緊巴巴的，李不琢雖然跟三斤仍在同個屋檐下，卻跟自己單獨生活似的，突然有些不習(xí)慣。
但也好專心讀書。
這十多天里，夢中讀書又是數(shù)年。
李不琢把《勘淵疏證》讀完，回頭對照原文，學(xué)問又有精進，對普照圖的理解也更深了一層，煉氣時，一些似懂非懂的道理也豁然開朗。
于是又借來幾套不同版本的注解。
藏書教習(xí)未收的那些絲綢、筆墨，李不琢送給了其他教習(xí)，逢上理解不透的經(jīng)文，就不厭其煩地去問。
雖然禮輕，眾教習(xí)見李不琢學(xué)得刻苦，又舉一反三，都樂意解答。
除此之外，李不琢花幾銀銖小錢買些酒肉，與縣學(xué)的兩個門兵也混熟了關(guān)系，不時能從他們口中聽到些縣學(xué)往事、市井傳聞。
至于白游一干人等，李不琢不和他們?nèi)ス砘欤矝]斷交往，拿出兩個金銖，在金釜樓買了一桌酒席回請。花費雖大，為建立人脈，也是必要的支出。
開始其他學(xué)生因為李不琢與白游等人走得近，便有些疏遠他，后來見李不琢其實是個沉穩(wěn)的性子，又得了月考第五，也有人來結(jié)交，邀他參加法會，但李不琢讀書正在狀態(tài)，便暫時推卻。
還花八銀稞買下一頭三百斤的角彘，給膳房伙夫兩銀錁，開了個小灶。吃肉精氣充足，這些日子過去，李不琢下腹那團內(nèi)炁也從龍眼般大小壯大如雞卵。
…………
自從那次誤會李不琢，早課時，燕赤雪總會遠遠看著李不琢讀書。
李不琢讀起書來，一目十行，往往幾眼看罷，就翻到下一頁。燕赤雪起先以為他裝模作樣，但看他專注的神情又不像作假。
不過，他前日看的是太常祖師的《勘淵疏證》，今天又變成了青蘊真人的《勘淵正義》，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真能讀明白？
燕赤雪不知自己為何要關(guān)注李不琢，也許因為李不琢比白游他們沉穩(wěn)，又沒那些埋身卷帙里的同年的書呆子氣。
若拿縣學(xué)前三甲的人來比，馮鷹戾氣太重，公輸百變是個醉心機關(guān)術(shù)的瘋子，何文運雖然被諸位教習(xí)都私下認為有儒家遺風(fēng)，燕赤雪卻總覺得他城府太深。
這日早課后，李不琢照例收書回學(xué)舍，燕赤雪終于忍不住跟在后面。
在大堂和北學(xué)舍的月洞門下，她拿著一篇經(jīng)文，竄到李不琢身側(cè)，問了李不琢幾句晦澀難懂，頗有爭議的經(jīng)文，李不琢一一答上后，燕赤雪也不走，就這樣跟著李不琢一邊討論，走向北學(xué)舍。
淳于厭看著燕赤雪的背影微微一愣，她印象中燕赤雪除了讀書練武，連胭脂水粉都沒興趣碰，有過幾個男學(xué)生接近，也不假辭色，怎么會主動去找李不琢？
回到學(xué)舍后，李不琢看著門邊杵著的少女也很納悶。
這幾天李不琢早發(fā)現(xiàn)她偷看他，卻不料到她會跟到學(xué)舍來。
薄櫻唇，高鼻梁，雙眸有神，看面相她是個很有主見的性子，對他一見鐘情？不大可能。
可她站在門口，他不出聲，她也不走。
李不琢只好請她進屋坐，生起火爐用生鐵壺?zé)?br />
燕赤雪也沒辜負李不琢對她的判斷，落落大方邁開長腿走進正屋。
“李不琢，李不琢，鴉師父說學(xué)舍不方便，叫咱們?nèi)ネ忸^租個院子……”三斤從靜室里冒出頭來，見到燕赤雪，一愣神，又縮了回去。
三斤關(guān)門的功夫，燕赤雪眼睛一瞥，見到屋里了的機關(guān)木件。
“有什么不方便么？”
“沒不方便，三斤剛到幽州，有點怕生罷了。這邊坐。”李不琢朝著桌邊一揚下巴。
燕赤雪笑了笑，坐到桌邊，雙手捧著茶碗擺弄，看起來暫時不準備走。
“三斤？這名兒有趣。”
“小名，她生下來加襁褓才三斤，后來一直就叫慣了。”李不琢道。
燕赤雪恍然哦了一聲，移開話題，又和李不琢討論起經(jīng)文來，李不琢有條不紊跟她說著話，沒一會水燒滾了，便煮了壺嚇煞人香。
李不琢忙活的功夫，燕赤雪看見屋東面的蘭锜上架著的兩柄劍，忽然問：“聽說你以前在邊關(guān)從軍，殺過人嗎？”
“殺過。”
李不琢倒了茶給燕赤雪，也坐到桌邊輕輕吹著滾茶茶湯，燕赤雪道聲謝，嘀咕道：“難怪那么像……”
“像什么？”李不琢放下茶盞。
“我爹……還有叔叔們。那時候我剛學(xué)騎馬，馬對我尥蹶子，見了他們，就老老實實，動都不敢動，后來我去問了，他們說殺生多的人，身上有股殺氣，馬欺軟怕硬，便不敢對他們尥蹶子。我看你也有殺氣呢。”
“令堂也是行伍出身？”
“猜反了，干的是走馬飛塵的活兒。”燕赤雪嫣然一笑。
李不琢怔了一怔，啞然失笑：“原來是綠林好漢。”
“什么好漢，老燕家世代都是土匪，我爹年輕時便是河?xùn)|一帶最臭名昭著的響馬頭子。”燕赤雪滿不在乎地笑著，“不過我生下后就逢上了太平年頭，當(dāng)年的事也只是聽他們講的。”說著把目光移向蘭锜上架著的白鋼短劍，“這劍形制倒是別致，原來滄州也產(chǎn)白鋼嗎？”
“這是犬封國的劍。”李不琢走過去把劍取下，“犬封國以白狼為圖騰，劍格上鏨刻的便是。”
“聽說犬封國男人犬首人身，女人卻個個貌美。”燕赤雪跟過來打量著短劍，犬姬貌美溫順，又善歌舞，號稱三大極品歌舞伶人之首，在世家貴族中十分流行，有的世家甚至以沒有拿得出手待客的歌舞伶人為丟臉。
“的確。”李不琢想起馮鷹帶著屬下跟那些犬姬開無遮大會的場景，沒再說下去。
二人又交談了一陣，又轉(zhuǎn)回討論經(jīng)文。
兩刻鐘后，燕赤雪看了看窗外，起身告辭，掏出個藕荷色布袋放在桌上：“今天多謝了，這個你不愛吃就給三斤吧。”也不等李不琢說什么，就走出屋子。
李不琢遲疑了一會，掂起布袋，發(fā)現(xiàn)還帶著體溫，一掂量，約莫五兩重，打開一瞧，里面裝著許多片銅錢大小的奶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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