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這里？”
隊部的門被退開，文書廖晃走進小會議室，看到徐興國在掃地，立即愣了一下。
他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徐興國。
其實，廖晃接下來的那句話就是你怎么還在這里不去收拾東西？
不過這句話到了嘴邊，又生生被他咽回了肚子里去。
作為一個合格的老兵油子，又是個三中隊的文書，廖晃似乎已經(jīng)猜到了什么。
徐興國并沒有察覺到廖晃臉上細微的神色變化，說：“我上來打掃一下，今天早上去開畢業(yè)典禮，都沒來得及掃地。”
廖晃的臉色漸漸變得僵硬起來，幾秒鐘后，他艱難地笑了笑，用一種盡量平和的口吻勸道：“不用了，又不臟，你該干嘛干嘛去，這里不用管了。”
徐興國卻執(zhí)拗得很，搖頭說：“我也沒什么要干的，閑著也是閑著，干脆過來這里掃地。”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抬頭又問：“文書，我聽說要兵役改革了，三年制改兩年制，你是第三年兵了，打算留還是走？”
廖晃沒想到這時候的徐興國倒是擔心起自己來。
可自己卻不能跟他說出實情，令他感覺心中充滿了愧疚。
說實話，和徐興國相處也有幾個月了。
這小子是很勤快的一個人，如果硬要挑缺點，就是有時候毛躁了點，別的還真沒啥可挑剔的。
軍事好，人老實，又肯干。
不過，有些事，還真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于是說道：“隊長找我談過了，也許我會留隊。”
徐興國說：“留下來好啊，據(jù)說留下來可以簽志愿兵了，有工資拿的，比津貼多多了，何況這次改革估計很多老兵都要走，咱們教導(dǎo)隊缺人呢。”
他的臉上溢滿了興奮。
在徐興國看來，自己是趕上好時候了，兵役改革，意味著軍隊走向職業(yè)化，那么憑自己的實力，在部隊干下去比從前要更有盼頭。
廖晃又有了要讓他回去收拾行李的沖動，可是還是忍住了。
他感覺自己沒法繼續(xù)在這里待下去，總覺得自己是在做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
“我先出去辦點事。”
看了一眼徐興國，他拉開抽屜，取出一份文件，拿在手里轉(zhuǎn)身離開，逃一樣下了樓梯。
下了樓，廖晃看了看周圍，到處都是即將離隊的學(xué)員，三三兩兩坐在各處聊天。
各區(qū)隊的排房里，學(xué)員們都在收拾自己的床鋪和衣物，還有生活用品。
廖晃想了想，轉(zhuǎn)身朝大隊部方向走去。
一邊走，他一邊打開手里的那份文件。
上面幾個清晰的黑體一號字年教導(dǎo)隊預(yù)提班長集訓(xùn)留隊人員名單。
打開，里面第一頁就是莊嚴的資料。
審批表格的最下方，教導(dǎo)大隊黨委意見一欄上蓋著鮮紅的章，直屬隊意見一欄，也蓋了章。
“唉……”文書廖晃輕輕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今天，將是一個難過的日子。
……
晚飯的時候，中隊按照管理在飯?zhí)们凹稀?br />
中隊長周湖平簡短地交代了一番離隊注意事項后，表情忽然變得凝重起來。
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紙，看了看下面的兵，然后攤開，大聲地說道：“根據(jù)往年的慣例，我們教導(dǎo)隊需要在今年度的預(yù)提班長集訓(xùn)學(xué)員中選出幾名同志留隊擔任教練班長，經(jīng)過中隊支部研究，名單已經(jīng)訂好了，請念到名字的同志回去之后不需要整理自己的個人用品，你們不需要跟明天的車回自己的連隊。”
下面早已經(jīng)按捺不住了。
學(xué)員們開始低聲議論起來。
每年這個環(huán)節(jié)，都是一個微妙的環(huán)節(jié)。
宣布留隊人員涉及了很多單位與單位之間，個人與個人之間的競爭和糾葛。
從教導(dǎo)大隊成立那天起，這種事情就在不斷地上演和繼續(xù)。
對于連隊來說，自己好不容易培養(yǎng)一個精兵送來教導(dǎo)隊，到頭來卻留下為別人服務(wù)，等同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雖說革命同志之間必須無私，可單位和單位之間誰不愿意自己的連隊多個骨干？
還有就是個人與個人之間。
留隊，意味著一個士兵的軍旅生涯會因此而改變。
如同蝴蝶效應(yīng)一樣，這個兵未來就會被改變。
有人想留，有人想走。
怎么留？怎么走？
教導(dǎo)大隊的大隊長和中隊長們每年都要面對這種類似于動員老兵留隊超期服役似的艱難情況。
每年確定留隊人員名單，教導(dǎo)隊總得做賊似的偷偷摸摸，之前是嚴格保密的，就怕連隊聽到風聲向上反應(yīng)，鬧上來事情不好辦。
等徹底報批了，木已成舟，這才宣布，打連隊一個措手不及。
所以每年這時候，每個連隊的主官都有些惴惴不安，可是又不得要領(lǐng)，無法插手，只能希望教導(dǎo)隊不會留到自己的兵。
此刻，三中隊所有人里，至少有兩個人正在冒冷汗。
一個是莊嚴，一個是徐興國。
一個是怕的，一個是激動的。
莊嚴是怕念到自己的名字，而徐興國是希望念到自己的名字。
“一區(qū)隊，何文斌，廖忠海……”
“二區(qū)隊，楊松林，金文貴……”
楊松林？
莊嚴猛地抬頭，朝二區(qū)隊方向望去。
楊松林顯然有些吃驚，他身旁的戰(zhàn)友們倒是笑嘻嘻地恭喜他，祝賀他成為教導(dǎo)隊的一員。
“三區(qū)隊……”
周湖平念到這三個字，莊嚴心中頓時咯噔一下。
他覺得自己的手心里忽然泛潮，一滴豆大的汗從鬢角的頭發(fā)里滑了出來。
周湖平朝三區(qū)隊的方向看了一眼，宣讀道：“王大通、莊嚴。”
“什么？！”
“我艸！”
“怎么是莊嚴？”
周圍立即爆發(fā)出密集的驚叫聲。
誠然，在三中隊每一個人看來，三區(qū)隊留隊的都絕不會是莊嚴。
因為事情就像禿子頭上的跳蚤一樣明擺在那里，莊嚴雖然射擊出類拔萃，可是徐興國一人卻拿了兩個尖子，何況又早早被抽調(diào)上隊部兼任中隊通訊員。
無論如何，這個留隊的指標都少不了徐興國的份。
但……
現(xiàn)在偏偏是莊嚴。
莊嚴傻了……
徐興國，也傻了……
兩人就像泥塑一樣站在原地，仿佛置身在一個與世隔絕的玻璃罩中，周圍的喧嘩正在遠處。
完了……
莊嚴心想。
真是怕什么就來什么，留隊這事還是找上自己了……
這里是當年完完全全真實，一絲不假的描述。老徐和我為了這件事，鬧得很僵，多年之后，我們重逢，他已經(jīng)是一名優(yōu)秀的警官了，而我………嘎嘎，我就不提了，喝酒的時候說起這事，至今我覺得他還是不相信當年我是根本沒刷花招就留下的，也許在他眼中，我永遠是那種城市滑頭兵，嘻嘻。
不知道老徐是否在看這本書，當年我可真不知道老周要把我留隊的呢……
想想，真是段不錯的美好回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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