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

    “轟轟！”

    又是幾枚炮彈落下，護在林丹汗身邊的親衛(wèi)又少了十幾人。

    林丹汗一生征戰(zhàn)至少有上百場，但卻從來沒有離死神這樣接近過，而且這個死神還是不可戰(zhàn)勝的，因為“它”可以打你，你卻對“它”無能為力。

    他寧愿當面鑼對面鼓地和比他強大十倍的敵人展開肉搏廝殺，也不愿和這樣看不見的對手戰(zhàn)斗，因為你不知道啥時候人家再給你兩炮，你就被炸死了。

    所以林丹汗真的慌了，明軍的兩輪炮擊，差點要了他的老命，以至于他在心慌意亂之下，連喊兩句“撤退”。

    恰好林丹汗身邊的傳令兵并未被炸死，誤以為林丹汗當真下了全軍撤退的命令，于是便揮旗示意后方大營的掌令官通知全軍撤退。

    “當當當當”

    鳴金收兵的鑼鼓敲起來了，原本正在與明軍作殊死戰(zhàn)斗的韃子聽到鳴金退兵的鑼聲，先是一楞，繼而便轉(zhuǎn)身撒腿就跑。

    說實話，歷經(jīng)一天的生死搏殺，韃子們心中早已升起了畏戰(zhàn)的情緒，此番辛鄉(xiāng)堡攻城戰(zhàn)，傷亡實在是太慘重了，而明軍這個對手又太過難纏。

    雖然小小的辛鄉(xiāng)堡長不到千米，寬不到十米，可謂城不高墻不厚，但明軍的斗志太頑強了，火槍隊和冷兵器部隊配合無間，讓韃子根本無懈可擊。

    辛鄉(xiāng)堡的城頭上，火槍隊專門射殺城墻下面的韃子，冷兵器部隊則負責(zé)斬殺攀上城頭的韃子，還有殺傷力巨大的擲彈兵冷不丁在韃子頭上扔下一個手榴彈，令得韃子疲于奔命。

    更不要說明軍的炮兵陣地一直轟鳴不斷，給后方的韃子造成了巨大的殺傷，令得韃子前后脫節(jié)，始終無法將韃子的兵力優(yōu)勢發(fā)揮出來。

    在如此劣勢下和明軍廝殺了一整天，韃子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同僚越打越少，明軍卻越打越多，好像明軍被殺了還會復(fù)活一樣，無窮無盡。

    其實韃子并不知道，由于辛鄉(xiāng)堡的城墻并不寬敞，明軍除了在一開始韃子還未攻到城墻前擺出三萬火槍手外，其他時候都是一萬火槍手配置一萬刀槍兵，剩下的部隊在城墻下就地歇息，輪番上陣。

    是以即使廝殺了一天，明軍因為是輪戰(zhàn)，精力始終處于巔峰狀態(tài)，而韃子卻一直疲于奔命。

    于是當聽到后方大營傳來鳴金收兵的鑼聲，韃子心中并沒有不甘，反而升起了如釋重負的感覺。

    “撤退！撤退！”韃子一邊逃跑一邊尖叫著。

    他們爭先恐后的四散逃跑，引得所有韃子也不由心生恐懼，很多人隨之逃跑，形成了雪崩似的大崩盤。

    韃子的中路大軍由于秒圖臺吉的戰(zhàn)死，率先出現(xiàn)了大崩盤的可怕局面，韃子的督戰(zhàn)隊見勢不妙，連忙檔上前去意圖阻止韃子逃跑，可他們才斬了幾個韃子兵，很快便被洶涌的人流淹沒了。

    而這時，左右兩翼的韃子騎兵正跟明軍的火槍手展開激烈的對射，看到中部大軍潰敗，他們隨之失去戰(zhàn)心，打馬就向后撤退。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上一刻還跟明軍拼了個旗鼓相當?shù)捻^子，下一刻便全線潰敗，數(shù)萬敗軍的崩盤何其可怕，人與人之間互相踐踏，到處都是韃子的尖叫和哀嚎。

    后方的屋頂上，看到韃子突然陷入大崩盤，朱由檢忍不住大叫一聲：“好啊！”

    卻不料因為情緒太過激動，朱由檢身體向前傾倒，眼看就要從屋頂摔下來。

    “陛下小心！”

    朱由檢身邊的大內(nèi)侍衛(wèi)眼疾手快，連忙將朱由檢的身體扶穩(wěn)，這才沒有樂極生悲，落得個撲街的下場。

    朱由檢尷尬的笑笑，示意自己沒事，大內(nèi)侍衛(wèi)可以放手了。

    對于這場明蒙兩族生死攸關(guān)的大決戰(zhàn)，朱由檢心中不緊張是不可能的，畢竟無論前世今生，這還是朱由檢第一次親臨戰(zhàn)場。

    但朱由檢身為一國之君，三軍統(tǒng)帥，無論是戰(zhàn)前還是戰(zhàn)時，他都必須保持從容淡定的姿態(tài)，給文武大臣和三軍將士一個勝券在握的感覺，如此方能穩(wěn)定軍心。

    可現(xiàn)在韃子出現(xiàn)了大崩盤，眼看著就要大獲全勝，朱由檢終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在群臣面前差點丟了大丑。

    不過群臣并沒有嘲笑朱由檢，一是不敢，二是理解，三是想起了歷史上那些英雄人物在獲知戰(zhàn)勝消息的表現(xiàn)，竟與崇禎有異曲同工之妙，不由對崇禎心生敬佩。

    遙想東晉時期，淝水之戰(zhàn)爆發(fā)，晉軍與秦軍兵力相差懸殊，東晉上上下下人心惶惶之時，謝安卻安坐家中淡定下棋，以此穩(wěn)定軍心。

    當勝利消息傳回家中，謝安正在和賓客下棋，家人送上謝石謝玄的手書，他略瞟了一眼，心里已知里面要說之事，就隨手把它放在旁邊，好象沒這回事一樣，繼續(xù)下棋。

    客人問信里說些什么，謝安若無其事地答道：子侄之輩已經(jīng)破敵了。

    殊不知，等棋下完了送走客人之后，謝安高興地手舞足蹈，轉(zhuǎn)身過門時，一腳踢在門坎上，把木屐的齒都碰斷了。

    而今朱由檢在辛鄉(xiāng)堡之戰(zhàn)的表現(xiàn)，雖然沒有謝安下棋裝逼那么風(fēng)騷，但也極為相似呀！

    還是孫承宗沉穩(wěn)，當君臣都陷入激動情緒的時候，他第一個恢復(fù)了冷靜，向朱由檢請示道：“陛下，韃子潰退，我軍當如何應(yīng)對？是發(fā)起追擊還是見好就收？”

    朱由檢聞言，情緒冷靜了下來，不由想起鹿善繼曾向他匯報過韃子在大同城門前筑明軍京觀的消息，眼中不由閃現(xiàn)一抹寒光，冷然道：“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xué)霸王，傳令各部，全力追殺，務(wù)必將林丹汗留在大明！”

    隨后崇禎又補充道：“命周從云領(lǐng)五千鐵騎率先出擊，刀槍兵隨后跟上，火槍隊列隊追擊，炮兵前移，追殺韃子一百里！”

    “遵旨！”文武眾臣皆轟然應(yīng)諾。

    雖然也有人心底考慮過放林丹汗回草原繼續(xù)跟建奴作對，但韃子在大同城門前筑京觀的行為太惡劣了，以至于君臣首先考慮的是快意恩仇，對所謂的大局視若無睹。

    況且林丹汗不敢跟建奴對抗，卻執(zhí)著地跟大明作對，對于這樣頑劣的敵人，還是將其消滅為好，以免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追擊！”

    戰(zhàn)場上，到處是哭喊聲音，韃子因為倉促撤退，又失去了主將的指揮，以至于人人爭相逃命，不小心摔倒的，立時被自己袍澤踐踏至死。

    潰逃之間，韃子編制越發(fā)混亂，便是韃子將領(lǐng)有心停下組織兵力抵抗明軍，都不由自主被潰兵裹協(xié)著逃命。

    洪流似的潰軍身后，周從云率領(lǐng)著明軍五千鐵騎吶喊追殺而來。

    這五千鐵騎，除了四千騎兵是從京營各部抽調(diào)而來之外，還有一千勇衛(wèi)營鐵騎，身著胸甲，威風(fēng)凜凜。

    令人嘖嘖稱奇的是，即使是在狂飆突進的追擊過程中，一千勇衛(wèi)營鐵騎仍然保持著波浪式的墻式?jīng)_鋒陣型。

    沒有錯，勇衛(wèi)營采取的墻式?jīng)_鋒波浪陣型，是朱由檢p至拿破侖時代吊打全歐洲的法國胸甲騎兵。

    顧名思義，所謂胸甲騎兵，便是騎手裝備了胸甲的騎兵，胸甲由前后兩片甲板組成，主要材料是鐵，搭扣和鉚釘為黃銅，由皮帶連接，表面拋光，重量約為八公斤。

    在近代，法國的胸甲騎兵曾無敵于天下，就連最后加入胸甲騎兵陣營的英國胸甲騎兵，亦曾打得滿清的蒙古騎兵潰不成軍。

    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期間，英法聯(lián)軍和滿清騎兵在八里橋展開決戰(zhàn)，在正式?jīng)Q戰(zhàn)之前，雙方騎兵爆發(fā)過許多次前哨戰(zhàn)。

    而每次騎兵交戰(zhàn)，英法聯(lián)軍甚至連印度人組成的騎兵都完虐滿清增格林沁所統(tǒng)轄的蒙古騎兵。

    蒙古騎兵不可謂不英勇，他們舍生忘死的精神連英法聯(lián)軍的統(tǒng)帥都贊嘆不已，可結(jié)果是，每每英法印三四百胸甲騎兵對陣三四千的蒙古騎兵，雙方接觸瞬間，蒙古騎兵總被砍翻一片，英國人回憶稱：“看起來就像在打九柱球類似保齡球一樣。”

    而周從云所統(tǒng)領(lǐng)的一千勇衛(wèi)營，人人身穿八公斤重的胸甲，頭戴鐵盔，手里握著馬刀，在原野之間追奔逐北，摧毀在視線之內(nèi)的一切敵人。

    有勇衛(wèi)營開路，后面緊隨其后的四千鐵騎可謂輕松至極，他們不需要經(jīng)歷什么殘酷的激戰(zhàn)，只需要跟在勇衛(wèi)營身后對殘敵補上一刀即可。

    “不！”

    “怎么會這樣？”

    已經(jīng)脫離明軍炮兵射程范圍的林丹汗終于清醒過來了，當他看到因為他的失誤所導(dǎo)致的大崩盤局面，驚聲怒吼：“不準退，快回去作戰(zhàn)，踏平辛鄉(xiāng)堡！”

    站在林丹汗身后的額哲也是目瞪口呆，真想不到，因為父汗的兩句“撤退”，韃子短時間內(nèi)就全局崩潰了，這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那些爭相逃命的韃子，還是曾經(jīng)所向披靡的蒙古鐵騎嗎？

    待清醒過來后，額哲忍不住對林丹汗嘆道：“父汗，完了，我們也撤吧，不然被潰兵裹挾，那可麻煩了！”

    “滾！”

    林丹汗先是怒聲咆哮，隨后眼看潰敗之勢似乎不可阻擋，連本部的親軍也開始奔逃，他猛地從馬上跳了下來，差點摔了一跤。

    “大汗小心！”身邊的親衛(wèi)連忙跳下馬匹，七手八腳將林丹汗扶了起來。

    林丹汗仿佛一瞬間老了十年，喃喃說道：“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父汗！怎么辦，明軍出城追殺過來了，我們到底該怎么辦？”眼見形勢危急，額哲再也顧不得上下尊卑，來到林丹汗面前，搖著林丹汗的肩膀，驚惶地對著林丹汗大喊。

    “明軍出城了？”林丹汗聽到明軍出城的消息，好似靈光乍現(xiàn)，一下抓住了關(guān)鍵，緊緊抓住額哲的肩膀，問道。

    額哲下意識應(yīng)道：“是的，父汗，明軍全軍出城了，正在拼命追殺我軍呢。”

    “哈哈哈哈！”林丹汗突然放聲大笑起來，聲音中充滿了驚喜。

    額哲不知其故，還以為林丹汗遭受打擊后，得了失心瘋，連忙搖晃著林丹汗的肩膀，驚惶喊道：“父汗，你怎么了，你可別嚇唬孩兒呀！”

    林丹汗抓住額哲的手臂，欣喜的道：“本汗無事，爾等休要驚惶。漢人說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栽柳柳成蔭，沒想到一語成讖。我們還沒有敗，我們還有機會反敗為勝，活捉朱由檢！”

    額哲狐疑的道：“父汗此話當真？”

    林丹汗點點頭道：“然也，我軍相比明軍，最大的優(yōu)勢是騎射，最大的劣勢是攻城。可如今明軍卻放棄守城優(yōu)勢，全軍出城追殺我軍，這不就是以己之短擊敵之長嘛！”

    “對啊！”額哲及眾韃子恍然大悟，忍不住大喊出聲。

    林丹汗此時已經(jīng)完全回城了雄才大略的本色，向眾韃子道：“如今我軍的當務(wù)之急，便是以犧牲步軍為代價，阻止明軍的追擊，騎兵則迅速集結(jié)起來，對明軍發(fā)起反沖鋒，一舉擊潰明軍。額哲，你可知，我軍還剩下多少兵力？”

    額哲想了想道：“我軍如今傷亡大半，大概還剩下一萬步軍，騎軍一萬五千。”

    “傷亡竟這般大？！”林丹汗的心簡直在滴血，戰(zhàn)前他親率十一萬大軍南下，何其意氣風(fēng)發(fā)，如今卻只剩下了兩萬五千人，何其凄慘！

    不過林丹汗還是強行抑制住了悲傷情緒，點點頭道：“有一萬五千騎兵，這便足夠了，在原野上，我蒙古鐵騎可是天下無敵的，以一當十，完全不在話下。”

    額哲欣喜的道：“父汗說的沒錯，我蒙古騎兵在野外交戰(zhàn)，連建奴都不是對手，何況孱弱的明人！”

    “嗯。”林丹汗點點頭，當即下令道：“傳令普日布，集結(jié)步兵，擋住明人的追擊傳令達木爾、巴特爾，率左右兩翼騎兵，向本汗靠攏！”

    “是，大汗！”

    “咚咚咚咚”

    隨著林丹汗恢復(fù)了冷靜，韃子的戰(zhàn)鼓又重新敲響了，普日布雖然明知步軍已經(jīng)被林丹汗放棄，但仍然集結(jié)了數(shù)千韃子，以性命為代價，擋住了明軍大約一盞茶的時間。

    一盞茶的時間雖然短暫，但卻給了林丹汗集結(jié)騎兵的機會，雖然在亂軍從中，林丹汗僅僅集結(jié)了六七千騎兵，但他認為，六七千蒙古鐵騎，已經(jīng)足以踏平數(shù)萬明軍了。

    冥冥之中，胸甲騎兵和蒙古騎兵的對決，陰差陽錯下，提前了兩百多年出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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