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了?”
病房內,艾琳虛弱的躺在床上,她的身上插滿了各種導管,看上去有些滲人。
一眾兒女、孫輩環繞在艾琳身邊,眾人臉上均帶著悲戚的神情,他們不可能同時前來探病,維奇知道,在他推開房門的瞬間,他就都知道了。
“你回來了?”
艾琳又叫了一聲,她聽到了推門聲,卻已無力轉動視線,只能一遍遍重復著熟悉的呼喚。
在無數個等待的日子里,每當維奇敲響屋門,艾琳總是這樣呼喚著他。
維奇急忙上前兩步,自有小孫子搬來椅子,之后眾人默契的離開病房,將最后的空間,留給這對老夫妻。
“艾琳,我回來了!”
老爺子并不就座,而是特意彎下腰來,探出身體,好讓妻子看得見自己。
兩人對視的瞬間,他看到了艾琳眼中的欣喜,艾琳卻只看到一雙盈滿淚水的眼睛。
“別哭,格雷格”
“別彎腰,老頭子”
“別惦記我,親愛的”
虛弱的艾琳早已無法做出任何表情,維奇卻分明感受到了她的依戀,他就那么維持著彎腰的姿勢,任憑一副老骨頭如何吱呀作痛,都不愿離開艾琳的視線。
這一刻,維奇突然有些后悔,他明知艾琳正處在最困難的階段,卻仍選擇了隨隊出征,奔赴客場,生平第一次,維奇開始后悔自己為馬刺隊傾注了太多的心血!
他想向妻子最后道一次歉,張了張嘴,卻只發出了無聲的哽咽。
“握住我,格雷格”
維奇輕柔的握住了艾琳的手,那是一只充滿了褶皺的,枯槁的手,卻始終散發著絕世珍寶般的光輝。
“我不怪你,我知道,馬刺是你的命呢”
相濡以沫40年,艾琳實在是太了解維奇了,那種了解早已融入了她的骨髓,她無力思考,也不需要思考,便能猜到丈夫的心思,
“只是,可憐的格雷格,沒有了我,你可怎么辦呢?”
一如往常,艾琳心中最為牽掛的,始終都是她心里的情郎,那個會為了她一天洗個澡的大男孩。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別再發脾氣了,好嗎?”
這是艾琳最后的請求,維奇紅著眼眶,重重點頭,淚水,卻是再也控制不住,決堤而涌,打濕了艾琳的面龐。
“開心點,老頭子”
“不然的話,我可沒辦法安心的走”
艾琳的聲音微弱而平淡,更沒有任何起伏,偏偏維奇就是能感覺到她的情緒,老太太的話里藏著嬌嗔,藏著留戀,藏著滿滿的放不下!
維奇靜靜的看著這個陪伴了自己40余年的女人,她是那么的蒼老,就像一支蠟燭,已經燃盡了自己的一生,彌留在熄滅的邊緣。
然而,在格雷格眼中,他所看到的,始終是夢里那個年輕美麗的姑娘,那個只需一眼,便能俘獲他余生的姑娘
“艾琳,能告訴我你的夢想嗎?他們說,如果是情侶的話,都需要告訴對方自己的夢想哦”
維奇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他想讓艾琳看到自己最帥的樣子。
塵封多年的記憶匣子被瞬間打開,那是艾琳人生中最重要的寶藏,她眼中同樣閃動著一絲笑意,不知是否也想到了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格雷格,我的夢想,就是和你在一起”
“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要跟著你”
“我們兩個,永遠做一對小情侶”
“你說,好不好?”
第一次奪冠時,艾琳陪伴著他
“海軍上將”大衛羅賓遜和“圣城石佛”蒂姆鄧肯相繼退役時,艾琳陪伴著他
“法國跑車”托尼帕克、“阿根廷妖刀”吉諾比利日漸老邁時,艾琳陪伴著他
一年內手下四名助教另謀高就時,艾琳陪伴著他
輾轉于紐約、圣地亞哥,只為了挽回萊昂納德時,依舊是艾琳陪伴著他
無論年少,年老,無論逆境,順境,艾琳始終無怨無悔的陪伴著他,默默的,固執的,陪伴著他。
維奇將30個年頭奉獻給了馬刺,而艾琳,則是將自己的一生都綁在了維奇身上!
馬刺是維奇的命,維奇,也是艾琳的命啊!!!
今夜,這條長達40余年的陪伴之旅,終于迎來了最后的終點,從此以后,再無人傻傻的等他回家,無人溫柔地撫摸他的后背,無人囑咐他改改脾氣。
這對老夫妻曾計劃著在退休以后搬到遠離喧囂的馬薩諸塞州,巴克夏郡,在那個寧靜的小城安度晚年。
那里是新英格蘭地區最好的賞楓地點,每到秋天,便是人間絕美。
每每談到這個養老計劃,艾琳璀璨的眸子里總是充滿著無限向往
舉案齊眉四十年,楓落人離兩岸天。
如今,那些舊日里美好的愿景,都隨著這條已達盡頭的路一起,化為泡影,再難尋覓。
“好,好!”
“我們兩個小情侶,永遠在一起!”
格雷格老爺子俯下身來,和妻子碰碰嘴唇,這是兩人最后的告別,艾琳維奇緩緩闔上雙眼,再沒有任何遺憾。
“艾琳,你知道嗎”
“我剛剛做了個夢”
“一個美麗、純真的夢”
“夢里的我們,多年輕啊!”
“可惜,再美的夢,終究會有醒來的時候”
維奇終于坐了下來,他仍輕柔撫摸著艾琳的手背,神色悵然,語調悠遠,就和往昔無數個日夜一樣,維奇正和他的妻子聊著天,
只是這次,老爺子再也等不來妻子的回應了。
“我相信,夢醒并不意味著終結”
“有些東西,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會成為永恒”
維奇一手撐著身體,半趴在艾琳身邊,顫抖著注視著妻子安詳的面容,許久,許久
“艾琳,你,就是我的永恒啊!”
終于,這位老人再也無法忍耐,海一樣的哀傷瞬間淹沒了他,他開始嚎啕大哭,那哭聲沉悶而沙啞,似是要將那顆絕望的心都嘔出來。
病床上的艾琳卻始終帶著那抹微笑,一如初次見面時的模樣。
那是艾琳第一次見到格雷格,女孩不知道這個看上去有些木訥的男孩早已偷偷愛慕了她很久,
“你好,我叫格雷格”
“我覺得你很美,請問”
“我可以追求你嗎?”
那是兩人初次對話的內容,從那時起,這個名叫格雷格少年,牽起艾琳的手,再也沒有放開過。
那時候的他們,多年輕啊!
艾琳臉上的皺紋漸漸消失,那雙被格雷格緊握著的手,也悄然恢復了光澤,生命的朝氣在女孩身上煥發,她似乎一下回到了十歲,回到了那個花一樣的年紀。
艾琳偷偷睜開眼睛,看到的,依舊是那個斗志昂揚的少年。
現在,輪到她享受夢境了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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