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成親之日的前車之鑒，這幾個丫頭她雖是要用，但還是要細(xì)細(xì)考量一番的。
如今冬雪主動貼了上來，倒也省了她一番功夫，正巧借機瞧瞧這丫頭的內(nèi)心。若是合她心意，倒也可以收為麾下。
“如今夫人就如同火上炭燒得正旺，我此時上趕過去，不是正觸了霉頭�！彼稳缡乔浦┥裆挠膯柕�。
“在這后院中夫人雖是最大，但在整個刺史府中卻不是夫人一人獨大。娘子前去伺候夫人，不過是在刺史大人那里爭得一分先機。”冬雪樣貌稚嫩，聲音清脆，說出口的話卻讓人驚訝。
宋如是如今再瞧她的相貌倒是生出種奇異的感覺，這般相貌在這府中行事倒是極為方便。誰又能想到貌不起眼的稚齡小丫頭，胸中自有溝壑。
“夫人與刺史大人日夜相見，再多的動作都敵不過夫人的一句枕邊風(fēng)。我這費盡心機，到頭來不過是為她人做了嫁衣�！彼稳缡嵌⒅┏烈鞯馈�
“夫人既與大人日日同眠，刺史大人自是深為了解夫人。所謂旁觀者清，娘子與夫人之間的種種，刺史大人心中自有是非曲直。所以娘子的付出，大人自會瞧在眼里。”冬雪緩緩道來，字字清楚，句句清晰。如此見地，哪里是個小丫頭能說的出來的。
“那夫人那邊，我又該怎么做呢？”宋如是笑著問道。
“娘子也說了夫人如同火上炭，那自是近不得亦遠不得了。”冬雪神色坦然，款款道來。
“你可有事情求我？”宋如是瞧著著冬雪的神色問道。
“求娘子救救奴婢的阿兄。”果然冬雪聽到此處，隨即跪了下來，臉上凄然，早沒了之前的淡定神情。
“小心隔墻有耳。”春花連忙扶著冬雪起來，并湊到她耳旁輕聲說道。
冬雪聞言，果然不再哭泣。只是神色中難掩悲痛：“求求娘子救救奴婢阿兄吧，奴婢唯有這一個兄長。阿兄無辜沾上了禍?zhǔn)�，如今只有娘子能救阿兄了�！?br />
“你先把事情說清楚，我再想辦法看如何幫你�！彼稳缡且娝袂殡[忍，但悲痛仍舊從眼中溢出來，心生不忍。
“奴婢的父親是個教書的秀才，因為屢試不中，終日里忙著唉聲嘆氣，所有瑣事都由母親一人耽著。后來父親在奴婢年幼時便郁郁而終了。奴婢的母親為了養(yǎng)育長兄和奴婢，就幫人縫補衣服，鎮(zhèn)日里省吃儉用吃過許多苦。母親老了以后更是落了一身的毛病。這些毛病攢在一處，終于爆發(fā)了出來。母親那日縫補完衣服剛要起身，卻猛然倒在地上。”冬雪的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滴在地上，碎成一片。
她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春花又是遞帕子，又是溫言安慰，冬雪才慢慢緩過神來，斷斷續(xù)續(xù)的講道：“母親為了省錢讓阿兄讀書，便苦挨著不肯吃藥，沒過幾日母親頭發(fā)就白了一半，瘦的脫了人形。奴婢身為女子別無他法只得賣身到了王家，換錢給母親買藥。后來母親的病也漸漸好了，阿兄讀書之余，在西坊里支了個寫字?jǐn)們�。平日里也常幫人寫幾封書信，略微收個幾文錢的潤筆費。如此日子雖是清苦，倒也漸漸好了起來。哪知天有不測風(fēng)云好日子才沒過多久，阿兄便惹了出這般禍?zhǔn)�。”冬雪壓著嗓子低聲說著，待到后來已是泣不成聲，說不出話來。
“你阿兄即是幫人寫幾封書信，又怎會無故招了禍?zhǔn)聛砟�？”宋如是不禁疑惑起來，如今讀書人頗有地位，冬雪阿兄又怎會沾上這般惡事。
“奴婢阿兄為人極好，又最是謙恭守禮。奴婢母親也是心善若水之人，哪里想到蒼天不公，竟把這等禍?zhǔn)掳苍谂炯依�。若是長兄有個好歹，母親怕是也挺不過去了。奴婢心中悲傷，又不能在母親面前露了痕跡，唯有苦苦思索法子，可此事絕不是奴婢能夠解決的。娘子救救奴婢吧，奴婢日后定當(dāng)當(dāng)牛做馬伺候娘子。”冬雪壓低著聲音悄悄說道，她心中的悲傷化為嗚咽的腔調(diào)，一點一點從喉間擠了出來，悠悠蕩蕩飄在半空。
宋如是和春花撫慰了半晌，冬雪方才繼續(xù)講了下去：“阿兄那日清晨剛把攤子支上，便來了個小娘子。那小娘子甚是大方，原本三文錢的書信，她直接給了阿兄一錢銀子。阿兄推脫不要，誰知小娘子扔下銀子便走了。阿兄只道自己行了好運，竟碰到了如此財大氣粗的主顧。此事他也未曾放在心上，沒曾想過了幾日便有一伙歹人闖入家中，捆了阿兄，口口聲聲便要阿兄交出書信�？蓱z阿兄哪里知道什么書信��？結(jié)果那伙歹人便帶走了阿兄，還威脅母親說什么時候見到書信，什么時候再放人。母親拼著一口氣托人給我?guī)г挘拘募比绶�，實在沒了法子，若是阿兄救不出來，母親怕是也熬不過去了�！倍┱f到最后淚涕齊下，跪在地上連連給宋如是磕頭，青石板上斑駁的痕跡像是楓葉落下的那一抹朱紅。
宋如是面帶不忍，嘆了一口氣柔聲道：“你可知道，那娘子讓你阿兄寫的書信內(nèi)容？”
“阿兄那日歸家，隨口給娘親說了此事。母親略微識得幾個字，也記不大清楚，模糊間只記得兩句：
終風(fēng)且霾，惠然肯來。
莫往莫來，悠悠我思�！倍┏樘橹门磷幽ㄖ鴾I哽咽道。
這首詩宋如是倒是記得，原是詩經(jīng)里的“終風(fēng)”。
終風(fēng)且暴，顧我則笑。謔浪笑敖，中心是悼。莫往莫來，悠悠我思。終風(fēng)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愿言則嚏。曀曀其陰，虺虺其雷，寤言不寐，愿言則懷。
如此看來不過是一句哀怨情話，只是由妙齡小娘子來吟此詩，稍顯怪異罷了。
“可還有旁的？”宋如是心中暗暗思量，若是只瞧這詩的字面含義，不過是小娘子被人始亂終棄，又恐情郎識得自身筆跡，所以借筆抒發(fā)內(nèi)心癡怨�？扇粽媸沁@樣，又怎會出現(xiàn)了歹人劫持了冬雪阿兄，除非此詩另有含義。宋如是唯恐錯過其中細(xì)節(jié)，她又細(xì)細(xì)問道。
“別的再沒有了。”冬雪愣神努力的回想后，仍舊搖搖頭。
“那幫歹人可說了在何處尋他們？”妙齡的娘子、哀怨的情詩、多出的銀錢、莫名的歹人，這事情倒是透出幾分蹊蹺來。
“那歹人說，把書信放入城外的城隍廟第三個案臺底下，他們自會放人。”冬雪神色一片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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