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是只覺得冷汗順著鬢發蜿蜒而下,像條蟄伏了一冬的毒蛇游弋在臉上。
“郎君……莫不是上了頭了,我扶郎君出去吹吹風罷。”春花自然瞧出宋如是面色不對,她不動聲色的站起身來,雙手搭在宋如是胳膊上輕輕的按了一下。
“這酒固然美味,但后勁卻大,咱們下次再約吧,我便先回了。”宋如是倚在春花身旁,滿臉歉意的對兩人說完,她也不等兩人回話,便扶著春花匆匆離去。
主仆二人慌慌張張出了酒樓,春花回頭瞧了瞧,這才對著宋如是耳朵說道:“娘子,出了什么事了?”
“春花,快些尋人把后巷那人救出來,他是夏蟬的人!彼稳缡羌鼻械恼f道。
她剛才一瞧之下,便楞在了那里,不僅因為這壯漢原是她相識的人,更因為他身下洇著的一攤血跡。
怪不得夏蟬連著幾日都未曾出現,原以為是天氣太熱她懶得出門的緣故,沒想到竟是出了事。
她與這壯漢曾有一面之緣。當日刺史府中賞荷宴,她被李櫻設計,險些落入李衡手中。于是心中惱怒,便與夏蟬商議了一計。
但這計謀當中缺少一環極為重要的豪門惡霸,于是夏蟬便尋來了這壯漢。
雖說是計謀并未成功,但這壯漢的模樣她卻是記得的。
后來夏蟬得了良藉,離開了慶陽府,這壯漢也不見了蹤影。
直到她來到長安,見到了夏蟬,這才知道這壯漢原是同夏蟬一同入了長安。
如今宣陽坊的房子,西市里的綢緞荘,都是這大漢一手布置。宋如是不知這大漢姓名,只知夏蟬稱呼他為姬大哥。
如今姬大哥受了傷,落了難,她又怎能見死不救?何況還有夏蟬的處境,她也得快些打探出來才好。
春花也知事態緊急,她環顧四周,驀然瞧見酒樓西邊墻根處,蹲著幾個拿著破碗乞討的乞丐。
她從荷包中取出幾個大錢,走上前去對那幾個乞丐細細交代了一番。那幾個乞丐接了錢,立時便作鳥獸狀散開了去。
“娘子,咱們先回家吧,有了消息他們自會想方設法通知咱們!贝夯ㄔ谒稳缡嵌暂p聲說道。
夕陽西下,天邊最后的一抹陽光化為血色,掃過宣陽坊西隅一角。
“娘子,莫要著急,想必很快就有消息傳回來了!贝夯ǹ粗谘矍磅鈦眭馊サ乃稳缡,口中安慰道。
“春花,如今事態緊急,我如何能不著急!彼稳缡钦f話間,并未停下腳步。
穿過窗棱鉆進來的一束夕陽,被她凌亂的腳步分割成無數細小的細碎光芒,有的化為圓形,有的化為橢圓形,有的光芒則變成了菱形。
那些圓形的光圈隨著夕陽漸漸墮入黑暗,漸漸變小,朝著門口的方向往后縮去,到最后化為一個個小小的紅點,像是新鮮的血液,艷麗而妖曳。
“娘子,夏蟬福厚心善,定不會有事的!贝夯◤谋P中取出個濕帕子,遞給宋如是。
“春花……”宋如是話未說完,門口便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宋如是的下半句話便成了:“春花,快去瞧瞧!
春花匆匆出了屋門,穿過院子,立在了門后。她順著門縫往外瞧了瞧,之后才急忙打開門。門口立著的正是許久不見的夏蟬。
“娘子,可在?”夏蟬臉頰發紅,鬢角被汗水浸透,正緊緊的貼在臉頰上。
“在,娘子便在屋里!贝夯ㄑ陂T上拴,跟在夏蟬后面快步進了屋。
“多謝娘子相助!毕南s蹲身為宋如是行了大禮。
“究竟出了何事?姬大哥如今怎么樣了?”宋如是扶起夏蟬,張口問道。
“姬大哥如今已無大礙,今日若不是娘子,后果當真不堪設想!毕南s這時才取出帕子擦拭面上汗水,她面色轉紅為白,面上仍舊帶著后怕的神情。
“人無大礙便好。”春花拍著胸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才想到給兩人砌了茶水。
“娘子,此事雖是兇險,如今倒也是咱們的機緣!贝夯ㄟ@才拿出帕子,胡亂擦拭著面上的汗。
“機緣?”宋如是疑惑道。
“對,姬大哥今日遭此劫難,只因為他無意中瞧見了一件事情!毕南s收好帕子,折入袖中,這才望著宋如是說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說出來啊,你可急死我了!贝夯ń袢仗嵝牡跄懥艘徽眨缃衲睦镞能忍得下去,她把剛砌的茶水放到夏蟬手中,急切的看著夏蟬。
“春花,莫要著急,我這便告訴你!毕南s飲了茶水,潤了潤嗓子,這才慢悠悠的說了起來。
“我幼時便被人伢子賣入咱們宋府當中,時間久了,之前的事情便也記不大清楚了。直到姬大哥找到了我,我才知道他原來是我嫡親的阿兄。”夏蟬目光茫然地看著宋如是,思緒早已不知飛到了哪里。
“姬大哥竟然是你嫡親的阿兄?”春花像是墮入了五里霧中,事情愈發撲朔迷離起來。
“我先前也不相信,直到姬大哥說出了我腳心的胎記,又拿出了我出生時的玉牌,我這才相信。胎記或是道聽途說,但刻在玉牌上的生辰八字卻是錯不了的。”夏蟬的眼睛最是好看,深深的雙眼皮,一對很亮很黑的眼珠,眼珠轉到眶中的任何部分都顯得靈動俏媚。而如今這雙眼睛,黑亮的眼珠上面像是蒙上了一層紗。
“你可曾仔細瞧過那玉牌?”宋如是唯恐夏蟬被人利用,她既然自小入府,又哪里能記得清楚自己的生辰八字呢?
“不會錯的,那玉牌與我身上的玉牌,正是一對。我這玉牌上背面刻著一枚云雀,姬大哥給我的那枚玉牌上則是我的生辰八字。”夏蟬說著從脖頸上取下串在一條紅繩上的玉牌。
宋如是接過尚帶著夏蟬體溫的玉牌,放在手心細細看了起來。
毋庸置疑,這兩枚玉牌定是一對。
岫巖玉的玉牌顏色通透而又溫潤,一面玉牌上刻著展翅高飛的云雀,一面則刻著甲子年六月初八。兩枚玉牌合在一起,嚴絲合縫恰好是一對。
“也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原來便是長安人!毕南s收好玉牌,重新掛于脖頸之上,這才幽幽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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