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瞧雨下得這么大，冬雪定然是找地方躲雨去了。待會雨小些后，她便會回來了，對吧？”春花搬了個(gè)小板凳，坐在屋檐下，一雙眼睛緊盯著大門。

    “夏云去了這么久了，應(yīng)該與冬雪碰到了，應(yīng)該很快便會回來了。冬雪年紀(jì)不大，做事卻最是老道，想是雨下得太大，她躲在哪個(gè)旮旯里的屋檐下躲雨去了，害得夏云到處尋不到她。”宋如是口中寬慰春花，其實(shí)自己心中也沒有底氣。

    “對，冬雪這丫頭平日里瞧著老成，其實(shí)內(nèi)心最是幼稚。前幾日還故意躲起來，害得我擔(dān)心半天。”春花雖是笑著說話，眼睛卻是眨也不眨的看向院門。

    “你這丫頭還好意思說冬雪幼稚，到底是誰前幾日還吵吵嚷嚷的非要吃白糖糕來著。”宋如是調(diào)侃的看著春花。

    “此幼稚非彼幼稚，奴婢不過愛吃而已。試問人活于世，非要勉強(qiáng)自己的口腹之欲嗎？美好的食物不但能飽腹還能讓人覺得幸福。這么美好的食物吃下去便會讓人覺得整個(gè)世界都是美好的。娘子覺得這叫幼稚嗎？我雖是表面在吃東西，其中心里卻在體會世界的美好。”春花雙眼放光，不知心里想到了什么好吃的東西，她說著說著不由得舔了下嘴唇，又重重的咽了口口水。

    “當(dāng)真是士別三日須刮目相看，咱們春花竟然悟出了人生的真諦。不如待會等冬雪夏云回來后，我賞你們一人一盤荷花餅，如何？”宋如是瞧著春花的小模樣，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可是娘子，她們怎么還沒回來呢？”一想到冬雪，春花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莫慌，她們很快便會回來了。”宋如是望著漫天的雨幕，輕聲說道。

    冬雪既然是專程為她送傘的，又怎會因著雨大，而去躲雨的。何況冬雪在長安城中也并無相識的人，也不會因?yàn)榕龅绞熳R的人而誤了回來的時(shí)辰。除非是出了她未曾預(yù)料到的事情而耽誤了行程。

    大雨傾盆，院中的青石板上明晃晃的積著一層水。如今過了半個(gè)時(shí)辰，仍然沒有變小的趨勢，春花再也坐不住了，她站起身來，腳下不停地挪換著腳步，又等了片刻，她才握緊了拳頭對宋如是說道：“娘子，奴婢實(shí)在放心不下，奴婢還是出去找找冬雪吧。”

    春花話音剛落，門口便隱隱約約的傳來了一陣敲門聲。因著雨聲太大，那敲門聲便顯得斷斷續(xù)續(xù)，似有似無。

    春花猛然支起耳朵，屏住呼吸聽了片刻，這才欣喜地說道：“定然是夏云回來了，奴婢這就去開門。”

    她也沒功夫拿傘，雙手搭成涼棚，支在頭頂，一路小跑著去開門，青石板上被她濺出一大片的水花來。

    大門打開，進(jìn)來的并不是夏云，而是面色蒼白，驚魂未定渾身濕嗒嗒的冬雪。

    冬雪手上的油紙傘并未打開，她就這樣抱著油紙傘，一路淋著雨回來了。她額前的流海緊緊貼在額頭上，她還未開口說話，便先張口吐出一大口雨水來。

    冬雪一步一步挪到宋如是面前，驚慌失措的說道：“娘子，奴婢剛才……遇到……刺史府里……趕車的李大了。”她艱難的說完這話，抬頭看向宋如是，一雙眼睛失去了往日里的靈動，木木的看著宋如是。

    “什么？你竟然看到李大了？你在哪里瞧見李大的？他可瞧見你了？”春花一急，嗓門陡然高了起來。

    “就在咱們西市牌坊那里。奴婢早些時(shí)候瞧見天邊積了大片烏云，心里擔(dān)憂，唯恐娘子與春花姐姐淋了雨，于是奴婢便帶上雨傘，想要去西市里為娘子送傘。結(jié)果……奴婢剛走到西市，迎面一輛馬車橫沖直撞差點(diǎn)撞到奴婢身上。奴婢連忙躲到路邊，打算等那馬車過去后，再去鋪?zhàn)永铩＝Y(jié)果那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冬雪呆滯的眼神終于有了神采，不再呆呆地望著宋如是，可聲音中又漏出一絲驚恐來。

    “然后呢？馬車為何會停下？”春花放低了嗓門，扯著冬雪的袖子急急問道。

    “然后奴婢心中不安，便想走開。哪知那馬車正堵在奴婢面前，奴婢無論朝哪個(gè)方向走去，駕車的人都能立時(shí)調(diào)轉(zhuǎn)馬頭，堵住奴婢的路。奴婢只得抬頭看向駕車之人。一瞧之下，正是之前府中為小郎君駕車的車夫李大。奴婢慌亂不已，但又恐被他看穿，只得作出惱怒的模樣問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她咬緊了牙齒，張大的瞳仁里滿是驚慌。

    “冬雪莫慌，你瞧你這一臉的雨水，先拿帕子擦擦臉再說吧。便是再緊急的事情，也不差這一會兒兩會兒的。”宋如是取出帕子遞給冬雪，她當(dāng)然知道李衡遲早會入長安，只是沒想到他來得這般快，來得這般巧。

    “結(jié)果李大張口便說，看著奴婢眼熟，想問問奴婢的名字，看奴婢是否是他相識之人。奴婢自然不能說出真名，只胡亂扯了個(gè)名字，說是叫玉雪，但奴婢瞧著李大的神情并不相信奴婢。”冬雪接過帕子胡亂的在臉上擦了擦，便繼續(xù)講道。

    “奴婢瞧著李大一副不依不饒的模樣，像是奴婢不說出名字便不放奴婢走一般。奴婢六神無主之間，又聽到馬車中有茶盞輕輕放在案幾上的聲音，想是小郎君當(dāng)時(shí)就在馬車當(dāng)中。奴婢不敢亂說話，唯恐多說多錯(cuò)，只得作出怒氣沖沖的模樣看著李大。那李大倒也極有耐心，奴婢不說話，他也不再言語，只是懷抱雙臂神態(tài)悠閑的看著奴婢。”

    “恰逢此時(shí)里正領(lǐng)著一群人過來，奴婢便大著膽子直接走了。李大初入京城，行事間自然不能同在慶陽府中一般，是以他也未再糾纏跟奴婢。奴婢不敢貿(mào)然回來，只得在街上游蕩了許久，后來又繞了幾個(gè)小巷從平康坊中穿了回來。奴婢臨進(jìn)家門前，還特地回頭瞧了瞧，身后并無人跟隨。”冬雪一口氣說完，情緒也漸漸平穩(wěn)下來，面上的煞白之色也逐漸有了絲紅暈。

    “恩，冬雪莫要慌張，他們一時(shí)半刻還尋不到這里，你先下去換身干凈衣服，免的著了涼氣。”宋如是點(diǎn)點(diǎn)頭，示意春花帶著冬雪下去。

    雨這會兒漸漸小了些，一滴滴的雨水，落在地上蘊(yùn)出了一朵朵的水花來。空氣也不似前幾日那般燥熱，宋如是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甜潤的空氣。

    如今種種，當(dāng)真是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呢。九枚銅錢的事情，尚未理清頭緒，如今又多了個(gè)難纏的李衡。

    李衡既然心中起了疑，又怎會如此輕輕放過冬雪。除非他還有旁的途徑知道自己的住處，或許他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的住處了。

    這念頭突如其來鉆入宋如是腦海當(dāng)中，想到此，她脊背一陣發(fā)涼，身上驀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正在此時(shí)，院門外又響起了一陣敲門聲。宋如是望著朱色的院門，一門之隔，門里面是她，門外面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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