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娘子此言何意？”春花聽到自家娘子說得鄭重，頓時(shí)也失去了食欲，她憂心忡忡的看著宋如是說道。
“或許是我自己想多了吧�！彼稳缡悄似蹋p聲說道，話音剛起便隨著秋風(fēng)淹入到街上漸起的喧鬧聲當(dāng)中。
“你這殺千刀的小賊�！币宦暩呖亨诹恋穆曇魪囊黄[聲中殺出重圍，重重的捶打著所有人的耳膜。
宋如是放下心中思緒走至窗前，透過開著半扇的窗棱看向樓下的街道。
樓下有一老嫗立在白玉酒樓的匾額下面，她身旁還立著一個(gè)十二三歲模樣的少年，若是細(xì)看的話，老嫗的雙手正緊緊的抓著少年的衣袖。
瞧熱鬧的人立在老嫗身前以扇形的姿勢圍觀著這突然發(fā)作的老嫗與一聲不吭的少年。
“大家快來瞧瞧這個(gè)殺千刀的小賊啊，我辛辛苦苦存下的三十枚大錢，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便被這廝偷了去。當(dāng)真是蒼天無眼，竟然這般殘忍的對待我這可憐人�！崩蠇灺曊{(diào)極高，她騰出手來擦了一把眼淚，又狠狠的在少年胳膊上擰了一把。
那少年不只是理虧還是嚇呆了去，只一動不動的任那老嫗搓磨，便是胳膊上被老嫗長長地指甲摳了進(jìn)去，他也并無半分痛色。
“我六歲時(shí)死了母親，八歲時(shí)父親也病死了。十六歲上嫁了人，偏偏相公又是個(gè)酒鬼，每每喝了酒都會朝死里打我，之后又因?yàn)槲也粫B(yǎng)而納了小妾�！�
“小妾李氏進(jìn)了門之后，更是兩人一同打我。大雪天的時(shí)候只讓我穿一件單衣，三伏天的時(shí)候反而讓我穿上厚重的棉襖……”老嫗哽咽不已，她舉袖擦著流不停的眼淚，另一只手死命的掐著少年的手臂。
“你這老婦人實(shí)在可憐，但你與這少年又是怎么回事？若是這少年的不是，我們大家定然為你主持公道�！币粋�(gè)瞧著忠厚老實(shí)的中年男人說道，雖然他已刻意的壓低了聲音，但聲音仍舊粗曠有力。
“各位好心人若是聽完了我的經(jīng)歷，自然也能了解我如今的遭遇，所為何來？”老婦人一只手掏出帕子，重重的揩了一下鼻涕，于是那早已瞧不出顏色的帕子上便又多了兩管黃澄澄黏糊糊的鼻涕。
“老婦人莫怕，我們定然會為你主持公道的�！庇质悄俏恢液窭蠈�(shí)的中年人說道。
“多謝壯士。這事還要從那小妾李氏懷了孕說起，李氏懷孕以后，更是百般的折磨我。她非揀著天寒地凍的時(shí)候，鬧著吃魚膾，我只得去河邊為她鑿冰捉魚，不然又是一頓好打。”老嫗手中的帕子上下翻飛，擦完了鼻涕又忙著擦眼淚。
“我好不容易捉了魚回去，她又想吃山上的茅草根，可是數(shù)九寒天里哪有什么茅草根，我在山上挖了整整一日，便是一棵茅草根都未曾挖到。眾位且看看老婆子的手，便知老婆子所言不虛�！崩蠇灨吒吲e起自己的左手，她的左手指節(jié)異常粗大。大拇指的關(guān)節(jié)處又紅又腫，其實(shí)四指的指甲早已剝落，露出里面粗礫黝黑的肉來。
“那小妾也太過分了些，竟然不知嫡庶尊卑，還敢欺負(fù)到正室頭上，簡直是豈有此理�！币粋�(gè)書生模樣的年輕人一甩袖子，憤憤地說道。
他這一聲，頓時(shí)引起了周圍人的共鳴，有幾個(gè)年輕的婦人早已掏出了帕子暗暗的擦拭著眼淚。
“壞事做多了自然會遭報(bào)應(yīng)，也是那小妾壞事做多了，她懷胎十月，生下腹中胎兒，還未出了月子便一病不起，很快便去了閻王爺那里。她是春日里走的，我家那個(gè)沒心肝的男人在秋天的時(shí)候，也隨著她去了。如此家中便只余我和那李氏剛滿半歲的孩子�！崩蠇灺曇羝鄥枺嫔媳粶I水劃過的地方露出一道漆黑的淚痕來。
“老婦人實(shí)在太過可憐……”眾人心中極為同情老婦人，滿腹的同情到了嘴邊便化為了一聲長嘆。
“我與那孩子相依為命，待他長大后又為他娶妻生子，他夫妻二人感情極好，轉(zhuǎn)年便又生下一子取名英哥兒。我日日為他們洗衣做飯，照看英哥兒。雖說累些，但心里舒坦。”老婦人說道此節(jié)的時(shí)候，面上的苦意終于淺了一些，一雙悲傷的眼睛當(dāng)中也終于有了一絲神采。
“我原以為苦盡甘來，哪里想到英哥兒的父親不知在哪里聽了些個(gè)渾話，總以為是我害死了他的娘親。所以他恨我入骨，把我趕出了家門。我無家可歸，無處可去，只得哀求他給了我一床破舊棉被，我就睡在家門口的巷子里�！崩蠇D人的眼淚始終沒有斷過，她的聲音當(dāng)中帶著無盡的蒼涼和無窮的無奈。她的眼睛渾濁而又悲傷，那悲涼的目光瞧得人心里極不好受。
“我今日出門的急，身上統(tǒng)共還剩下這一吊錢，老人家且收下吧�！庇质悄俏恢心耆松锨罢f道，他的眼神里滿是同情，他從搭璉里掏出一串大錢，遞到老婦人手中。
中年人生得天庭飽滿，地格方圓，讓人一瞧之下便覺得誠實(shí)穩(wěn)重。他這一起頭，周圍瞧熱鬧的人便都你三錢，我五錢的塞到老婦人手中懷中。
老婦人一手拿著帕子，一手掐著沉默不語的少年，銀子當(dāng)前，她便先松開了那少年，接過眼前的銀子，又拱手一一謝過這些個(gè)好心人。
她垂著腦袋，向眾人福了一福這才接著講道：“于是我便住在了家門口的巷子里，我原想著英哥兒的父親是我一手帶大，總算是母子一場�；蛟S他氣消以后便會接我回家了。誰曾想到我在巷子口一住便是三年。這三年里我無數(shù)次的看見過我親手養(yǎng)大的那個(gè)孩子，但是他卻再未看我一眼�！崩蠇D人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她旁邊的少年被她松開之后，非但沒有離開，反而抱起了雙臂斜睨著眼睛瞧她。
但老婦人如今正陷入在自己的回憶當(dāng)中，并未瞧見少年的目光，她默了片刻，才有繼續(xù)說道：“平日里倒也還好，只是最怕下雨下雪天。好在巷子口有棵大榕樹，呆在下面的話，棉被總不會全濕透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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