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打更這輩子遇見的奇怪事情加起來都沒有今夜這番遭遇來得詭異非常。
紅色的血花,飛濺雪地之前,尚且?guī)е鄿兀w落在雪地之上,便迅速的融入其中,化為了斑斑紅色血點(diǎn)。黑夜之中,這血點(diǎn)便成了詭異的暗黑色。
吳打更怔怔的看著腳旁的血點(diǎn),這雙鹿皮革靴是他在西市足下坊,用三錢銀子買的。
這三錢銀子幾乎是他一年積蓄的一半。他在足下坊猶豫再三,三錢銀子在手中緊緊攥著,到了最后,在小伙計譏諷的目光當(dāng)中,他終于下定了決心。
他艱難的給了銀子,沉重的接過鞋子。革靴在床頭放了整整一個月的功夫,他都舍不得上腳。
直到這兩日突降大雪,他才下定了決心穿上了鹿皮革靴。這鞋子是他一生當(dāng)中穿過的最舒服的鞋子。若不是凍瘡復(fù)發(fā),疼癢難耐,只怕他仍舊不舍得上腳。
今日大年三十,又適逢大雪,他在家中就著豬下水,喝了一壺的濁酒。高興之余,便興沖沖的穿上了新鞋,拿著梆子出了門。
一路上他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污了靴子。結(jié)果現(xiàn)在鞋子染了鮮血,梆子也丟了。
想到此,吳打更的眺目看去,雪地雖白,但小巷幽深,他并沒有瞧見什么。吳打更估摸著梆子應(yīng)該是掉落在了蓬頭婦人家附近,如今這蓬頭婦人已全然瘋了,但若是梆子丟了,他就得重新再做一個。
大雪封山,便是木頭也不大好找,雖說是可以在進(jìn)城的樵夫那里買,但終究還是要花些銀錢,何況這梆子還是老爺子留給他的。
吳打更的打定了主意便趁著蓬頭婦人瘋狂磕頭的功夫,悄然轉(zhuǎn)身,重新入了小巷當(dāng)中。
吳打更的心里沉重,身上亦沉甸甸的。厚重的棉褲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冰,他走動之間,靠著大腿的冰坨子,逐漸化成了水,順著大腿一路流到腳踝。
吳打更溫?zé)岬拇笸纫魂噾?zhàn)栗,恰巧也是這份冰涼,讓他的頭腦慢慢清晰起來。
他不由自主的回想著今夜的遭遇,這蓬頭婦人顯見是悲痛之下失了魂魄。這倒是也能理解,換成任何一個人,一日之間,痛失愛女,其中一個還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殘忍殺死的。這事無論攤在誰的身上,只怕一時之間都會轉(zhuǎn)不過彎來。
吳打更的雖然同情婦人,但也僅僅是同情而已。他既沒有權(quán),也沒有錢,唯一能夠施舍出來的東西便是同情。
吳打更的嘆了一口氣,口中低聲說道:“這世間的可憐人多了去了,我不過是個平頭百姓,除了一聲嘆息,旁的也幫不上忙。怨只怨,這些人的命太苦了。”
“可是我的命就不苦了嗎?從小無父無母,若不是老爺子給了我一口飯吃,我又怎能茍活到今日?我過慣了苦日子,如今得了雙新鞋,便能高興許久,我就不可憐嗎?”
“都是在人世間掙扎著混日子的可憐人,我救不了你,誰也救不了你。你若是個有福氣的,那便下輩子投胎到好人家里去罷。到那時日日都能吃上肉包子,夜夜都能喝上一口小酒,這樣的日子哪里是人過得,簡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吳打更的邊走邊說,仿佛無聊,又似是跟自己壯膽,他越走越急,待遠(yuǎn)遠(yuǎn)瞧見了蓬頭婦人院門口高高掛起的白紙燈籠后,他便放緩了腳步,仔細(xì)朝地面看去。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蓬頭婦人門口的不遠(yuǎn)處的地上扔著的可不就是自己的梆子。
吳打更的松了一口氣,慢慢朝著梆子走去。這梆子是老爺子臨終的時候托付給他的。
老爺子說這一輩子活得太苦太累,近死之前,除了那所破房子,能夠留下的吳打更的也只有這只梆子罷了。
老爺子其實(shí)并不希望吳打更的走他的老路,但是他除了打更,旁的也教不了吳打更的。
他臨死之前,定定的看著吳打更,久久不愿閉眼。吳打更的不解其意,之后又過了許久,他才悟出來老爺子目光當(dāng)中所蘊(yùn)含的眷戀不舍與遺憾。
吳打更又嘆了一口氣,彎下腰撿起了梆子,口中嘆道:“老爺子,我這一生也只能如此了……”
吳打更直起腰來,慢慢的收好梆子,剛一轉(zhuǎn)身,便瞧見了滿臉是血,目光冰冷的蓬頭婦人。
吳打更連連后退,口中低聲喝道:“你要做什么?”
“我來告訴你一個秘密。”蓬頭婦人的聲音低沉嘶啞,像是突然換了一個人。
“我什么都不想聽,什么也不想知道,你快些從哪來回哪兒去罷。”吳打更的色厲內(nèi)荏道。
蓬頭婦人不為所動,她逼近了吳打更的,執(zhí)著看著吳打更道:“你即便不想聽,我也是要說的。你即使把耳朵捂上了,我也要趴在你耳朵上說。無論如何,我今天一定要告訴你這這件事。”
吳打更的緊握著梆子,厲聲說道:“你快些回去,不然就莫怪我對你不客氣了。我做慣了粗活,力氣可是大的很呢?你若是惹惱了我,可千萬莫要后悔。”
蓬頭婦人突然笑了起來,她嘶啞著說道:“你會想聽的。”
“我絕對不會聽的,你這瘋婦,快些離開。”吳打更的揮舞著手中的梆子,高聲嚷道。
“你就不好奇嗎?”蓬頭婦人突然問道。
“好奇什么?”吳打更狂揮亂舞之間,蓬頭婦人的聲音仍舊一絲不拉的傳入他的耳中,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一為好奇,二為穩(wěn)住蓬頭婦人。
“咱們在這里爭執(zhí)許久,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看熱鬧。打更的你就一點(diǎn)也不好奇嗎?”蓬頭婦人桀桀笑道。
吳打更一瞬間手腳冰涼,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今夜……今夜……正是大年三十,家家戶戶……都在守歲……自然……自然沒有人……會……會注意到咱們……”
蓬頭婦人抬手指向門口掛著的白紙燈籠,陰測測的說道:“大年三十,家家戶戶門口都掛著大紅燈籠,唯有我家掛著白紙燈籠,打更的你可知這是為何?”
吳打更顫抖道:“為……為何?”
“為了招魂……”蓬頭婦人面上鮮血淋漓,嘴角帶笑,于雪夜當(dāng)中,恐怖而又陰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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