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兒頭昏腦脹被那婆子一句拖到后院，她平日里只在茹云閣中做活，后院統共也沒來過幾次。如今又是深更半夜，她哪里認得路。只恍恍惚惚間被拖到了后門，那后門本就守著人，眼看婆子拖著杏兒過來，守門的小丫頭悄然打開了后門。
婆子拖著杏兒出了后門，外頭要有一輛牛車等在那里，那婆子顯見是做摜了粗活的，拽著杏兒上了牛車。
杏兒渾渾噩噩間，額角一下子撞在車轅上，她醒過神來，看向四周，這車廂當中黑漆麻溜，極為安靜，黑暗當中，她開口問道：“嬤嬤……”
她剛剛開口，就被人捂住了嘴巴，那人手掌冰涼，像是浸了寒冰，杏兒心中一沉，這只手，掌心細嫩，并非那婆子的手。
杏兒驚慌之下，張嘴就咬，那手的主人一聲低呼，只忍耐著不肯放手。杏兒暗自放下心來，因為聽那聲音顯然是個年輕的小娘子。杏兒隨即不再吭聲，只忍耐著，靜候時機。
那婆子把她丟到車廂里頭，就徑自下了馬車，前頭似乎有人低聲說了幾句話，那婆子小聲應了。
之后馬蹄噠噠，車廂輕微晃動起來，杏兒突然害怕起來，她抓住那人的手腕，使勁掰開那人的手。
那人這次很快就松了手，她湊到杏兒耳邊，輕聲說道：“我現在就放開你，但是你莫要說話，不然被人聽到你的聲音就麻煩了……”
杏兒連忙閉上了嘴巴，把口中的話又咽了下去。
她雖然不能說話，但是能夠稍稍動作，于是她悄悄地摸索起來，這車廂地上鋪著一層軟和的褥子。
她手上摩挲間，驀然抓到一樣活物上頭，她嚇得縮回手去，耳旁又是一陣輕呼。
同樣是小娘子的呼聲，杏兒心中不由一緊，自己莫不是被發(fā)賣出去了，這車廂里頭的姑娘，莫不是都是要被發(fā)賣出去的丫頭？
“咱們這是要去哪兒？”杏兒忍不住問出聲來。
“切莫外說話了……”仍舊是之前小娘子的聲音。
杏兒一雙手四下摸去，很快又摸到了幾個小娘子，她心中惴惴不安，所有的不安都變成了嗓子里頭的嗚咽聲。
馬車搖搖晃晃，不知載著她們往何處駛去，杏兒又驚又怕又餓，待到最后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杏兒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她睡眼朦松，待瞧見周圍的小娘子們之后，她旋即清醒過來。
只見小小的車廂里頭，竟是塞著約莫五六個小娘子，其中有個窩在里頭睡得正香的小娘子瞧起來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
杏兒一驚，看向周圍，只瞧見一個圓臉小丫頭正盯著她看。
“咱們這是要去哪兒？”杏兒忍不住開口問道。
“不知道……”小丫頭茫然道。
小丫頭一開口，杏兒就聽出了她的聲音，她正是昨日里提醒過自己的小丫頭。
“那你們?yōu)楹螘谶@馬車當中？”杏兒低聲道。
“因為犯了錯……”小丫頭含糊道。
“你們莫不是也是犯了錯的丫頭？”杏兒吃驚道。
小丫頭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說道：“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才會被發(fā)賣出去……”
小丫頭聲音雖低，但是卻引出了其他幾位丫頭的哭聲，一時之間，車廂里頭壓低了嗓門兒的啼哭聲比比皆是。
“我之前怎么從未見過你們？”杏兒突然問道。
“我平日里并不曾跟隨主子出門，你自然沒有見過我……”小丫頭低聲道。
杏兒這才意會過來，這些丫頭應當是別的府上犯了錯的丫頭，想來那牙婆攢下了一撥丫頭，一同發(fā)賣。
但是她被扔上馬車的時候，自是深更半夜，當時城門關閉，想來無法出城。
杏兒想到這里，立刻撩起車簾，誰知外面竟是糊著一層厚厚的宣紙，她看不到外頭，外頭的人自然也就瞧不到里頭。
杏兒這才絕望起來，自己的命運只怕同這馬車一般，不知歸處。
且說刺史府，茹云閣中，茹云姨娘從漫長的夢境當中醒來，她一睜開眼睛，就瞧見了熟悉的床幔，她渾身酸痛，四肢乏力，但是想到初生的小郎君，她的神色于是溫柔起來。
“杏兒……”茹云姨娘張口喚道。她這一出聲，竟然被自己沙啞的聲音嚇了一跳。
“姨娘醒了？”一個梳著丫髻的小丫頭循聲進了里間。
“杏兒呢？”茹云姨娘瞧這丫頭眼生，于是問道。
“姨娘可是渴了？”小丫頭并沒有回答茹云姨娘的話，而是一臉關切的問道。
“杏兒呢？”茹云姨娘繼續(xù)問道。
“杏兒姐姐在外頭……”小丫頭期期艾艾道。
“你快把杏兒喚過來，我有話要跟她說！”茹云姨娘肅聲道。
“姨娘有話只管跟奴婢說，無論是渴了，還是餓了，奴婢自會去為姨娘準備……”小丫頭說道。
“你快告訴我，杏兒就進去了哪里？”茹云姨娘強撐著坐起身來，厲聲問道。
“奴婢剛才已經說過了，杏兒姐姐就在外頭，姨娘若是有話給杏兒姐姐說，直管先說給奴婢就好，奴婢自會把話帶給杏兒姐姐。”小丫頭瞧著木訥，口中卻是分毫不讓，只不肯讓茹云姨娘看到杏兒。
茹云姨娘原本不疑有他，直到這丫頭期期艾艾總是不肯讓杏兒進來，她心中就有了預感，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不然為何杏兒不在她身旁伺候？
“我讓你把杏兒叫進來，你快些把杏兒叫進來！”茹云姨娘面色蒼白，渾身無力，醒來之后又是一場動怒，于是她的眼前便隱隱冒出金星來。
“姨娘……莫要著急……奴婢……奴婢……這就去叫杏兒姐姐……”小丫頭瞧見茹云姨娘面色大變，于是不由自主的慌張起來。
“你……還不……快去……”茹云姨娘說話間，已是大汗淋漓……有氣無力。
小丫頭慌慌忙忙出門去了，茹云姨娘頹然倒在榻上，她無力的瞧著頭頂上的床幔，一顆心揪在一起。
她躺了一會兒，又突然坐起身，四下瞧了起來，她摸了摸床榻里頭，又看了看身旁，之后又強打起精神，慢慢挪到了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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