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禮拜,薛太太在汽車行叫了一輛車,專門接送云珠上學。按薛太太的意思,案子雖然結(jié)了,還是小心一點好,等再過一段時間,風平浪靜之后,再讓錢貴接送云珠。
云珠坐在車里,難免就想起陸樹錚來。這個人,在她心里留下淡淡的一抹影子。這一個禮拜,她時常會想,他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憑借她和他有限的接觸,她想來想去,也得不出什么結(jié)論。
這一天云珠下車,看到校門口立著一隊巡警。云珠心里一驚,原以為要盤查進出的學生,事實上學生盡管進進出出,也不見有巡警上前盤問,云珠走過時,一個年輕的巡警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云珠找到時英和碧薇,這才知道,上周六學生自治會的人聯(lián)絡其它高校的學生,打砸了校長陳壽章的辦公室,校辦的工作人員報了警,警察廳怕出事,派了巡警來維持秩序。
時英嘆了一口氣,說道:“看來學生自治會的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碧薇雖然覺得打砸校長室的行為不太妥當,心里終究是向著章濟廷的,聽了時英這話,也不便開口說什么。
云珠道:“現(xiàn)在各個學校的學潮都鬧得很厲害,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正常上課。”
時英道:“政府好幾個月不給教員發(fā)薪水,有的教員就暗中唆使學生罷課,給政府施壓。”
正說著,一個女同學跑過來,兇霸霸地對云珠說道:“薛云珠,我們學生自治會的人請你去一趟。”
云珠見來人面色不善,心里有些吃驚,不過面上還是保持著鎮(zhèn)靜,問道:“自治會的人找我有什么事?”
那個女同學昂著頭,似乎對云珠很不屑的樣子,說道:“去了你就知道了。”她的態(tài)度激怒了云珠,云珠不甘示弱:“在哪兒,你領路。”那女同學把頭一扭,丟下一句“跟我來吧”,轉(zhuǎn)身就走。
云珠正準備跟上去,時英拉住云珠道:“云珠,我看他們不知在搞什么名堂,到了那兒你先別說話,我來應付。”時英一向是她們?nèi)酥凶钣兄饕姷模浦橄驎r英投去感激的目光。碧薇加勁握了握云珠的手,表示一種無聲的支持。
女同學一路把三人領到上次開會的教室。云珠進去一看,人人正襟危坐,包括宋波兒在內(nèi)的幾個女同學對自己怒目而視,擺開了審判大會的氣勢。
宋波兒劈頭蓋臉地問道:“薛云珠,你為什么要向警察廳告密?”
云珠愣住了,時英接口道:“你們的事情,云珠向來就不參與,她告哪門子密?”
宋波兒冷笑了兩聲,用手指著碧薇,大聲說道:“哼,不參與,那天薛云珠不是和她來開過會嗎?”
時英呆住了,向云珠和碧薇投去探尋的目光,云珠看了時英一眼,那意思是一會兒再解釋,時英會意。碧薇見宋波兒氣勢洶洶,對自己那么輕慢,又委屈又生氣。
云珠并不怕,淡淡地問道:“宋小姐,你們學生自治會有什么機密,恐怕不會告訴我,就算我知道,也沒有興趣去告訴警察廳。”
宋波兒沖著云珠不屑地笑了笑,說道:“是啊,那天‘一向’對學生運動不感興趣的薛小姐,特意來參加我們的會,難道沒有聽見要秘密聯(lián)絡其它高校的事嗎?”
云珠心中如電光火石般閃過,想起來確實有一個男同學說過這話。
宋波兒見云珠默然無語,繼續(xù)說道:“薛小姐裝作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其實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碧薇急忙說道:“陳小姐,你不要誤會云珠,她那天是專門陪我來的。”
宋波兒“哦”了一聲,死死地盯著碧薇說道:“你對這些事,也是不大感冒的,怎么偏偏那天也來了。”碧薇頓時語塞。
云珠覺得這時候章濟廷應該站出來說話了,掃視了眾人一圈,唯獨不見章濟廷的身影。
時英開口了:“云珠和碧薇參加了你們的會這不假,但是參會的人可不止她們二人,再說了,這次警察廳派巡警來學校,還是你們學生自治會打砸校長辦公室引起的,這絕不能怪到云珠頭上!”
宋波兒冷笑道:“那天我們聯(lián)絡了其它高校的同學正在禮堂開會,警察廳的巡警就沖了進來,不是你薛云珠吿的密又是誰?”
云珠覺得陳波兒的指責實在是不可理喻,反而笑了,說道:“陳小姐,那天那么多人在場,你為什么單單指定是我?我還認為是你告訴警察廳的呢!”
宋波兒臉上掛著鄙視的神色,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承認。”
她轉(zhuǎn)向在座的其他同學,得意洋洋地宣布:“你們都不知道吧,京師警察廳炙手可熱的督察處處長陸樹錚,就是她薛云珠的男朋友!”
在場的所有人聞言大驚,驚訝的、鄙夷的、探尋的、艷羨的各種目光,紛紛射向云珠。
云珠哪里抵擋得住,急得滿臉通紅,分辨道:“你不要胡說,陸樹錚不是我男朋友!”
宋波兒聳聳肩,嘆了一口氣,帶著得意的神色說道:“交男朋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陸樹錚每天派車親自接送你上學,把你呵護得很好啊!”云珠又急又怒。
時英把云珠護在身后,說道:“各位同學,陸樹錚并不是云珠的男朋友,警察廳派車接送云珠上學,是因為上次我們?nèi)蟀福页隽艘粋犯罪組織,《晨報》上恰好登出了云珠的名字和學校,警察廳怕有人報復,特意加以保護,我們報案的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
時英接著對陳波兒說道:“警察廳干涉學潮,并不是從今日始,北京其他高校學潮鬧得厲害的時候,警察廳還抓了幾個鬧事的同學,你們把事情鬧大了,引來警察的干涉,和云珠有什么相干?”
時英又轉(zhuǎn)向其他同學:“就算是云珠向警察廳報了案,這也是她的權力,作為一個高等師范學校的學生,每個人都有義務維持校園的秩序,你們驅(qū)逐陳校長,并不是每個學生都支持,難道不允許其他人有不同意見嗎?你們這樣興師問罪,算哪門子事!”
一席話說得在座的人啞口無言,陳波兒臉上也有些訕訕的。
時英拉著云珠的手,說道:“咱們走。”
碧薇扶著云珠,三人出來,走到校園里一個僻靜的地方,云珠忍不住了,抬手抹眼淚。碧薇眼圈也紅了,低聲說道:“云珠,都是我連累了你。要不是那天我拉你去,你今天也不會受委屈了。”
時英道:“碧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們那天怎么突然去參加學生自治會的事了?”碧薇滿臉通紅,兩手揪著衣腳,低聲說道:“是章濟廷邀請我去的,我一個人沒有伴,就拉云珠一塊去,我想你一定是不同意的,就沒有告訴你。”
時英嘆了一口氣,說道:“學生自治會拉人,他們要把能爭取的人都爭取過來。”時英表面上沒說什么,章濟廷利用碧薇對自己的傾慕,拉碧薇入伙,時英對這種行為很是不齒。
碧薇道:“偏偏剛才章濟廷不在,不然也能替我們分辨幾句。”時英暗想,就算今天章濟廷在也不見得會出來分辨,樹立一個敵人來加強內(nèi)部的團結(jié),是一種屢試不爽的斗爭手段。
碧薇捏著手帕,輕輕地替云珠擦眼淚,口中輕聲安慰道:“云珠別哭了,你要是再哭,我也要哭了。”云珠道:“我只是不明白,宋波兒加入學生自治會,無非是為了出風頭,她為什么這么氣急敗壞地指責我?”
時英微微一笑,說道:“這件事情,根源還在陸樹錚身上。”
云珠和碧薇都不解這話。時英道:“現(xiàn)在的風氣,雖然提倡婦女解放,女子也能自謀職業(yè),但是大多數(shù)女孩子最光明的理想,還是嫁一個如意郎君。就算念了大學,也不過是為了提高自己的身價罷了。”
云珠想,自己的母親,何嘗不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可沒打算讓自己大學畢業(yè)之后出去找事。時英又說道:“宋波兒心氣很高,她在學校里大出風頭,無非是想引人注意,自抬身價,嫁個如意郎君。”
碧薇還是不解:“這和云珠又有什么關系?”
時英笑道:“陸樹錚身居要職,長相英俊風華正茂,還是留洋回來的。”
碧薇有點明白了:“時英說得是,不少女學生,都想找一個留洋的。”時英接著說道:“陳波兒見你云珠輕輕松松地就俘獲了這么一個理想夫婿,還每天車接車送的,心里嫉妒起來,難免要發(fā)作一番。”
云珠急得直跺腳:“時英,你怎么也跟著瞎起哄,陸樹錚不是我男朋友!”
時英故意逗云珠:“現(xiàn)在不是,難保將來不是。”
碧薇道:“女孩子一旦嫉妒起來,是有點不可理喻的。”云珠急道:“這下可怎么辦,宋波兒不會在學校里大肆宣揚吧?”碧薇安慰道:“陸樹錚到底是不是你男朋友,時間長了大家自然知道,就算他是,你交你的男朋友,又沒有礙著旁人,和別人有什么相干呢!”
因為云珠受了委屈,時英和碧薇送她回去。到了家門口,兩人都還有事,也沒進去坐坐。
云珠跨進客廳,薛太太正在沙發(fā)上歪著,見云珠眼睛紅紅的跨進來,薛太太急忙坐起來,問道:“這是怎么了,眼睛都哭腫了。”
云珠見了薛太太,一頭扎進薛太太懷里哭起來。薛太太驚慌失措,把云珠摟在懷里,百般安慰,又吩咐韓媽趕緊打水來給云珠擦臉。云珠擦了臉,一股腦兒將今天宋波兒向自己興師問罪的事情訴說了一番,不過沒有提宋波兒誤認為陸樹錚是自己男朋友。
薛太太原以為出了大事,聽完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說道:“現(xiàn)在的學生不好好念書,整天鬧什么學潮,跟小孩子過家家似的,能鬧出什么好來!”又安慰云珠道:“反正現(xiàn)在大學里也是亂糟糟的,這一個禮拜你先別去上學了,回頭我找找朱太太,他家里那位是教育部的,看能不能給你換個學校。”
一個禮拜不上學,云珠可以接受,但是說到轉(zhuǎn)學,云珠哪里舍得時英和碧薇。
云珠道:“媽,我先在家休息一個禮拜,轉(zhuǎn)學的事情,你容我再想想。”薛太太皺眉道:“自從你去警察廳報了案就麻煩不斷,我看還是轉(zhuǎn)學的好。”
提到警察廳,云珠想起宋波兒的誤會,不知怎地,臉上微微有些發(fā)紅,好在薛太太正在琢磨給云珠轉(zhuǎn)校的事情,并沒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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