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明大戲院門口兩排小電燈照得雪亮,喧囂聲直傳到街口。
云珠揭起車簾朝外張望,戲院門口人來人往,看熱鬧的閑人、魚貫而入的紅男綠女、各家的仆人和聽差圍在門口,整整一條街人力車停得滿滿當當。
各路小販穿插在人群中,起勁地吆喝。“糖炒栗子嘞——”這聲還沒落下去,“炒年糕——”拖著長長的蘇白,“煮花生!煮花生!煮花生!”干脆利落。薛太太隔著車簾囑咐錢貴:“別毛躁,慢慢挪到門口去。”
戲院經理當胸戴著一朵大紅花立在門口,數九寒天,腦門上全是汗,連連打躬作揖,忙得連掏出手絹擦一把汗的時間都沒有。
經理認得薛太太,連連作揖:“薛太太,頭等包廂給您留著哪!”薛太太淡淡一笑,挽了云珠徑直往里走。早有伙計上前招呼,引著薛太太和云珠到包廂就坐。
包廂在二樓,斜對著舞臺,小巧精致,兩個人坐著剛好。聽差進來,陪著笑臉問道:“太太小姐喝什么茶?”薛太太點了茶,一會兒工夫聽差敲門進來,在小茶幾上擺上瓜子、花生和各色點心。聽差躬身道:“太太,小姐,有事您就撳鈴,包廂里直到散戲都不斷人。”
云珠放眼望去,小姐太太盡是時髦打扮,男的也有西裝革履的,不過還是長袍馬褂居多。
云珠的眼光沿著一排排的座位掃去,冷不防看見了一個熟人,她碰了碰薛太太道:“媽,你快看,坐在第一排的可是三叔?”薛太太定睛看去,哼了一聲道:“真掃興!”
薛三爺和一排遺老占據了池座的第一排,彼此寒暄,那種興頭,比過年還高興。
云珠笑道:“今晚這么多名角,三叔豈能錯過?”薛太太道:“但愿他安安靜靜地看戲吧,可別裝瘋。”話音剛落,薛三爺忽然抬起頭朝包廂看了一眼,沖著薛太太和云珠點了點頭。
薛太太沖著薛三叔微微一笑,轉頭沖云珠悄聲說道:“別理他,咱們且看戲。今天來的都是京師有頭有臉的人物,你留心那些小姐們,舉止和風度好的,可以學一學。”
云珠不耐煩起來:“媽,你不是常常說,自然大方最好了,怎么又讓我學起她們來!”
“京師警察廳吳總監捐款一千大洋!”一個聽差手里高高擎著一張黃紙,從門口一路喊進來,霎時吸引了戲院里所有人的目光。
“內務部陳部長捐款一千二百大洋!”又有一個聽差高擎著黃紙,一路高喊著進來。話音剛落,戲院經理親自引路,陳部長和吳總監前呼后擁進來。
云珠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陸樹錚。他穿著西裝,跟在吳總監后頭不住地和人寒暄。陸樹錚有意無意地抬頭一看,正好和云珠的目光相對。云珠并不羞赧,報以微微一笑。
戲院經理在前頭引路,陸樹錚等一干隨從,陪著兩位大員在花樓坐定,正好在薛太太和云珠包廂的隔壁。
“教育部捐款一千大洋!”
“浙江商會捐款一千大洋!”
“同仁堂捐款一千大洋!”兩位大員來了,京師大大小小的衙門和各省的商會,臨時追加捐款,主辦方一一寫明捐款人和捐款數目,貼在包廂周圍。
薛太太笑道:“內務部長來了,大伙兒都跟著湊熱鬧。”云珠不滿道:“捐錢是好的,可惜戲不好看,換成電影就好了。”
薛太太搖搖頭,顯然不贊成云珠的意見:“你到底還年輕哪!京戲這東西,復雜得很呀,唱念做打,那些個講究,夠你研究一輩子的!”云珠道:“媽,你和三叔事事不對付,唯獨看戲,你們倆倒是知音!”薛太太道:“你少貧嘴,戲開演了!”
云珠瞧了瞧戲臺旁邊的海報,第一場戲是楊小樓、梅蘭芳合作的《霸王別姬》。扮演項羽的楊小樓甫一亮相,臺下便轟然叫好,尤其是薛三爺那幫遺老,巴掌拍得震天響。
云珠對于京戲,完全是外行,演員穿錯了衣服,她不懂,唱走了腔,她也委實聽不出來,比不得薛太太,如癡如醉,全幅精神都在舞臺上。
云珠不由自主地瞟了隔壁一眼,可惜包廂和花樓是隔斷的,瞧不見里面的情景,不禁出神,默默地想著陸樹錚:“他大概不會喜歡京戲吧?不過也難說,有些留學回來的人,對于故國的老古董,反倒是格外的留戀。”
“好——,好!”,猛然傳來一陣長短不一的叫好聲,打斷了云珠的思緒,原來是梅蘭芳扮演的虞姬登臺了。
只見梅蘭芳佛著水袖,款款登臺,云珠耐著性子看著,實在是品不出好來。薛太太指點道:“你看看,這就是梅派,大氣優雅,雍容舒展。”云珠唯有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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