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沒有外人，就我自己。”陸樹錚說這話，本來是為了讓云珠放心，但是云珠聽了，反倒覺得更不妥當了。看見云珠沉默不語，陸樹錚自失地笑了笑，他知道云珠誤會了：“要不這樣，我送你到家門口，我不進去。”

    云珠抬手輕輕撫弄鬢角，微微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會不會太麻煩了？”陸樹錚干脆利落地點火，發動了汽車：“今天的事情都怪我，你就不要客氣了。到了門口我交代一聲，讓張媽來伺候。”

    此時已是夕陽西下，云珠無心欣賞窗外的街景，心事重重地坐在后座，心中盤算著到家如何向母親交代。陸樹錚沉著臉開車，一言不發，留給云珠一個端正挺直的后背。云珠偷偷瞟了一眼，陸樹錚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若是不說話，云珠就有點怕他，總是想親近又不敢親近。

    汽車在一座兩層小洋樓前停了下來。聽到喇叭聲響，一個老媽子急匆匆地迎了出來。“少爺，您回來了。”老媽子殷勤地笑著，云珠聽出來了，是安徽口音。這也不奇怪，京師的達官貴人都喜歡用家鄉的傭人。

    陸樹錚扶著云珠下車，老媽子立在車門邊，垂手聽令。陸樹錚道：“張媽，這是薛小姐。待會兒你來客房伺候。”口吻很親切隨意，云珠猜測這個張媽和自己家里的韓媽一樣，都是跟隨多年的老人了。

    張媽五十上下的年紀，衣服干凈整潔，頭發梳得光溜溜的，挽成一個大髻，一望即知是一個體面的傭人。她在陸家年頭久了，知道不該問的事情就不問，不過還是抑制不住內心的好奇，一雙眼睛直朝云珠身上看。畢竟自家少爺在京師做官這么久，從來沒見他帶女孩子回來過。帶就帶吧，怎么還是一個手上帶傷、頭臉不整、衣衫凌亂的女孩子？

    云珠敏銳地捕捉到了那探尋的目光，雖然是一個老媽子，不必放在心上，畢竟還是年輕姑娘，臉皮薄，只覺得窘得慌，下意識地就要掙脫陸樹錚攙扶著自己的手。

    “怎么了？不舒服？”陸樹錚覺察到了云珠的異樣，他比云珠高了整整一頭，現下兩個人都站著，所以他說話的時候，微微地俯下身。云珠心中慌亂，低聲道：“不用扶，我自己能行。”陸樹錚看了看面前立著的張媽，頓時心中明了，吩咐道：“張媽，這兒沒你的事，待會兒再叫你。”張媽答應著去了。

    趁這機會，云珠輕輕把手抽回來。陸樹錚微微詫異，隨后微笑了，他在心里嘆息道：“真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子。”他彎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跟在云珠后頭，兩人朝著院子里走去。

    云珠沒想到陸樹錚的住處如此精致，一進門先是一個小花園，兩塊小小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齊齊，周圍栽了一排冬青樹。花圃里種著月季。比起自己家里住的四合院來，又是另外一番風味。

    門口有幾級臺階，云珠也不要陸樹錚攙扶，小心翼翼地走上去，先走過一個門廳，這才進到客廳里。陸樹錚請云珠坐下，叫了張媽過來：“先泡茶，然后帶薛小姐到客房收拾一下。”張媽憋了半天，實在是忍不住了，仗著自己的一張老臉，開口問道：“少爺，這位小姐的手……”陸樹錚淡然一笑：“被狗咬了。”

    “哎喲，好好的怎么被狗咬了！”陸樹錚臉色一沉：“別多問了，帶薛小姐上樓收拾，換一身干凈的衣服。”張媽知道主子的脾氣，不敢多問，囁嚅著道：“家里面，沒有年輕女孩的衣服。”陸樹錚哦了一聲，說道：“我打電話讓成衣店送一套過來。”

    云珠連忙阻攔：“別，別，張媽的衣服，借給我一套，先湊合湊合吧！”張媽拍著膝蓋道：“我們下人的衣服，哪里好意思拿出來。”云珠話音未落，陸樹錚已經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成衣鋪的電話：“送一套女裝過來。”電話那頭的伙計格外殷勤：“敢問尺寸多少？旗袍還是大衣？”陸樹錚把電話遞給云珠，云珠接過話筒：“對不起，現在不用了，以后再說。”“啪”地一聲掛斷了電話。

    陸樹錚怔了怔，云珠也覺得自己有些冒失，輕輕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說道：“衣服就不換了，免得回家說起來費口舌。”陸樹錚點點頭，對韓媽說道：“我要出去一趟，你伺候好薛小姐，一個小時后我再回來送薛小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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