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陸樹錚難得地早回家，可把張媽高興壞了，興興頭頭地忙前忙后。平常陸樹錚回來得很晚，差事多的時候干脆就睡在衙門里，一所大宅子空蕩蕩的，進進出出只有張媽一個人的腳步聲，弄得她倍感孤單和寂寞。

    陸樹錚背著手，一動不動地站在臥室的窗口，已經很久了。張媽從臥房外頭探頭進來：“少爺，吃晚飯了。”陸樹錚沒有回頭：“我不餓，回頭再說吧。”張媽想說點什么，想了想，還是作罷，邁著小腳下樓自去廚房忙活去了。

    陸樹錚在想云珠。對云珠的思念，好像已經不可遏制。以往即使沒有差事，他也愿意呆在警察廳，家對他來說只是個睡覺的地方。但是現在不行，警察廳太喧囂了，他無法忍受自己在想念云珠的時候，有人來打擾！他要在腦海中劃出一個勢力范圍，那里面只有他和云珠，誰也不要打擾，誰也不許進來！

    天氣一天比一天暖，京師各處的樹綠了，院子里的紫藤花開了。陸樹錚想，上次云珠來的時候，花還沒有開，樹也沒有變綠，他們兩個人就這樣站在窗口。云珠的左手被狗咬了，貼著紗布，說不定還在隱隱作痛，可是這個調皮鬼，仍然張開右手，傻傻地看著夕陽的余暉從指縫中穿過。

    陸樹錚覺得，云珠的氣息還在身邊，只要她在這窗口呆過，她的氣息就永遠不會褪去。那個小小的人兒，自己沒把她照看好，竟然讓她被狗咬了！如果當時她不顧一切地撲到自己的懷里，那么自己……陸樹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阻止自己想下去。

    陸樹錚走出自己的臥室，卻又不由自主地朝客房走去。據張媽說，那天自己在這里伺候云珠梳了頭。事后陸樹錚在盥洗室撿到了一根長發，微微彎曲，閃著健康的光澤。他把這根頭發夾在一本自己經常看的書里。這是他能得到的她身上的唯一東西。

    還有這張床，云珠在這上面睡過。陸樹錚吩咐張媽，沒有自己的同意，客房的床單不要換。他要把云珠的氣息留在這屋子里，永遠陪伴著自己。

    陸樹錚坐在床上，掏出皮夾子，從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云珠的照片，一張殘缺不全的照片。他呆呆地看著，眼睛中蕩漾著笑意。最近他常常這樣發呆，坐在云珠睡過的床上，看著云珠的照片。云珠穿著合身的短衫長裙，眼睛亮閃閃的，沖著自己笑，看著看著，照片中的人仿佛要飛出來，陸樹錚拿起照片，緊貼著自己的面頰，沉浸在一股美妙又哀傷的遐想中，一動不動。

    “少爺！”張媽遲疑著走進來，想少爺最近這是怎么了，經常坐在這里發呆，好像有很重的心事。她思前想后，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陸樹錚回過神來：“什么事？”

    張媽在圍裙上擦擦手，說道：“老爺來電話，讓你下個月回安徽一趟。”“什么時候來的電話？”陸樹錚問。“今天上午，老爺打電話到警察廳，聽差說你不在，就打到家里來了。”

    “知道了，再說吧！”陸樹錚揮揮手，張媽也不好再說什么，默默地退了出去，剩下陸樹錚一個人在客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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