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的話，牽動了碧薇的心事，她對章濟廷，何嘗不是如此！當下兩人望著那海里落下去的日光，默默無語。

    時英眺望著遠處掩映在綠樹叢中的紅墻，將手向前一指，爽朗地笑道：“你看那紅墻綠樹，配合著琉璃瓦，多好看，全世界恐怕也只有北京有這樣的好景致。美景在眼前，卻不知欣賞，真是可惜啊，可惜！”

    碧薇托腮道：“時英，我就是佩服你身上這股子英氣，明天就要到日本去了，你怎么一點也不難過？”

    時英離開茶座，走到石欄桿邊，抬高雙手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出外討生活的人，哪里有閑情逸致傷春悲秋，像你們這些大小姐一樣，動不動就扶著胸口哀嘆生活呵，你可真殘酷，我活不下去了！”

    云珠不服氣：“時英，你分明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等有一天你也喜歡上一個人，你才知道這其中的滋味呢！”

    碧薇接口道：“到時候你如果像剛才一樣灑脫，我才佩服你呢！”

    時英看飽了景色，回到座位，抓起一把瓜子，一顆一顆地擺放在桌子上，口中說道：“我早就抱定不婚主義了。”

    云珠忍不住打趣道：“就像教會學校里的姑奶奶們，終身奉獻給教育事業！”

    時英正色道：“這并不是玩笑話，我早就想好了。一個女孩子，再要強些，結婚以后也就是柴米油鹽，等到養了孩子，這一生就算完了！”

    碧薇道：“也不盡然，你說的那是小戶人家。公館里的少奶奶，出入有汽車夫，家里有成群的丫頭老媽子，十指不沾水，那樣的福氣，多少人夢寐以求呢！”

    時英道：“婚姻講究門當戶對，我這樣六親無靠的破落戶，上哪里找貴公子？若要過上你說的那種生活，只能給老頭子當姨太太，那還不如殺了我痛快！”

    云珠道：“你就敢保證，這輩子都不會對男子動心？”

    時英道：“難！像陸樹錚那樣的如意郎君，不是已經有家眷了么？”

    提到陸樹錚，云珠的臉色一下子黯淡下來。她伸出一只胳膊，把頭靠在上頭，只管把盤子里的瓜子一顆一顆撿出來。碧薇道：“云珠，如果我是你，這件事情不難辦。”

    時英瞧了碧薇一眼，笑道：“你有什么法子？”

    碧薇臉一紅，低著頭悄聲說道：“中國自古就是多妻制的，我并不排斥……”

    云珠猛地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盯著碧薇道：“碧薇，你……”

    時英道：“老家一個家眷，外頭一個家眷，現在采用這種法子的人多得是，不過這種法子，獨獨便宜了男性，最終受苦的，還是女性罷了！”

    云珠道：“以前的人，只知道娥皇女英三美團圓，哪里知曉女子的痛苦！更有一些人，就愿意看無數女子為他爭風吃醋，心中暗自得意！”

    時英道：“陸樹錚不是那樣的人，我相信他是篤信一夫一妻制的。”

    云珠一臉癡像，喃喃地道：“那天他跟我說的話，我不知道在心里回味了多少遍，他說，云珠，我不愿意你因為我，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他還說……”云珠忽然捂著臉，嗚嗚地哭起來。

    “你們不知道，那天我痛得麻木了，整個人好像失去了知覺，心里沉重得像有一座山壓下來，我都不知道這幾天是怎么過來的。”云珠接著說道。

    太陽已經落入了海中，周圍黯淡了下來。有人搖著一艘小船過來，水面蕩漾不定。時英幽幽地道：“云珠，其實我很羨慕你。”

    云珠不解：“此話怎講？”碧薇也是一臉好奇，等著時英的下文。

    時英道：“陸樹錚深知自己不能離婚，一直和你保持距離，只是在你有困難的時候，默默地保護著你，一個男子對你有這份情義，還不滿足么？”

    時英拉起碧薇的一只手：“說到底，我還是沾了你的光。若不是因為喜歡你，陸樹錚也不會替我謀差事，把我從魔窟里救出來，云珠，謝謝你！”

    云珠嘆息道：“如果那天我們不去警察廳報案，就不會認識陸樹錚，也不會鬧成今天的局面。我真后悔，我寧愿這一切從來就沒有發生過！”

    碧薇搖頭道：“都是注定的，逃也逃不掉的。”

    時英握緊了云珠的手：“云珠，這漫長的一生，有幾個男子能這樣愛著你？我要是你，心滿意足，別無所求。”

    云珠哽咽道：“可是我忘不了他，我到底要怎么辦才好？”碧薇道：“云珠，別哭了。時英明天就走了，咱們說點其他的吧！”

    云珠掏出手帕擦擦眼淚，勉強笑道：“都怪我。坐在這兒怪冷清的，干脆咱們到南城的游藝場樂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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