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5章知恩圖報
過了好半天,他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爬在地上就要磕頭,嘴里喃喃地道:“不會吧,我沒睡覺啊,怎么會做起夢來,我好像夢見了太子妃,不,不是太子妃,是一個長得像太子妃的仙子,一下子飛到了天牢里……我、我真的是在做夢吧?”
他跪在地上,一個勁地揉眼睛。
“噓,別吵。”若水豎起手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小添子眼中一片茫然,遲疑地看向若水。
“小添子,嚇到你啦,抱歉。”若水眨眨眼,借著幽暗的光打量著小添子。
他頭發散發,額前幾綹頭發垂下來遮住了大半張面孔,但還是能夠看出,眼前之人其實只是個稚嫩的孩子。
“太子妃……”小添子吶吶地道。
看到若水這樣親切地和自己說話,一點也沒有白天的時候高高在上、凌厲威嚴的架子,他覺得自己又在做夢了。
對,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太子妃怎么可能會半夜三更,突然出現在天牢里呢?
小添子把手指送進嘴巴里,狠狠一咬。
“哎喲,疼!”他疼得齜牙咧嘴,眼睛仍然睜得大大的,看著眼前的若水。
真真的!
太子妃仍然站在自己身前,微笑著看向自己。
不是夢?
他原本已經覺得人生一片灰暗,突然看到若水,心中登時滋生出希望來,尤其是看到太子妃那樣親近易人,滿腹的委屈讓他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太子妃,小添子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弄丟和羅香的,嗚嗚。”他抽抽噎噎地開始哭起鼻子來。
若水不由嘆了口氣,果然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我知道,所以我才會再來問問你,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樣的。”
她似乎話中有話。
小添子的抽泣聲一下子止住了。
若水目光一掃,見他的手腳上都上了重重的鐐銬,想了想,從頭上取下一枚銀簪,探進鎖眼里,撥拉了幾下。
小添子呆呆地看著她。
只聽得“咔察”一聲輕響,他手上的鐵銬應聲而開,小添子頓時驚訝得睜大了雙眼。
若水依樣葫蘆,又打開了他腳上的鐵銬。
這些古代的鎖器真的很簡單,稍稍撥弄幾下就開了,連她這個只學了點開鎖皮毛的都開得如此輕易,倒也頗有些成就感。
小添子卻已經吃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若水見他手足都被沉重的鐵銬磨破了皮,又從懷中取出藥膏,拉過他的手來,在他的傷口上輕輕涂抹。
小添子整個人呆住了,就那么愣愣地看著若水,手腕上火辣辣的傷處在藥膏的滋潤下,只覺得清涼舒適。
雖然這點痛對他來說并不難以忍受,可是若水的舉動卻讓他受寵若驚。
對方是太子妃啊,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他們一群小太監平時提起來就像天上仙子般的太子妃,居然在親自幫自己上藥!
這簡直是他連做夢也沒有想過的事啊。
“太子妃……”小添子的喉頭像是哽住了一般,眼淚直直地流了下來。
他忽然意識到,若水正準備幫自己的腳腕上擦藥,心中一陣惶恐,連忙把腳往后縮了縮,局促地道:“我、我臟。”
“別動!”若水一把捉住他的腳腕。
她不由皺了下眉,這個小添子做為一個少年,這腳腕也實在太纖細了,自己一只手就握得過來。
小添子不敢再動,安靜下來。
只是眼神中仍帶著惶恐。
若水幫他上完了藥,然后順便往地上的草堆上一坐,直視著小添子的眼睛。
小添子眼神躲躲閃閃,不敢看向若水。
“小添子,說吧,那和羅香是怎么丟失的。”若水靜靜地道。
“……”小添子登時沉默了。
“你知道是誰拿走的,對嗎?”若水溫言道。
小添子的頭垂得更低了,還是一聲不出。
“你覺得奇怪,我是怎么猜到的,是嗎?”若水輕笑一聲。
小添子的確覺得奇怪,卻不敢開口。
“其實這很簡單,你對陛下的所有東西都如數家珍,打理得井井有條,足見你是一個又仔細又精心的人,像你這樣的人,怎么可能丟失了一件那么重要的東西都不知道呢?所以,那和羅香不是丟失的,是有人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拿走的。換言之,你是知情不報,故意而為,對不對?”
若水慢悠悠地道,看到自己每說一個字,小添子的身子就抖了幾分。
等她這番話說完,小添子已經抖如篩糠,趴在地上說不出話來。
“小添子,我關你進天牢,其實并沒有冤枉了你,對嗎?”
小添子嗚咽出聲,連連點頭。
“好了,你起來吧,我今夜來見你,并不是要責罰你,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其實你就算不說,我也能猜得出來,如果讓我說出口來,和由你說出口來,那后果……可是完全不一樣嘍。”
若水的話讓小添子眼前出現了一線希望。
他抬起淚眼,看向若水,“我、我……”欲言又止。
若水不由嘆口氣,看來他心里的顧慮還是太深。
“三天之前,你記載的冊子上寫明,有一個人來庫房里取走了一味香料,那香料并不是和羅香,而是普通的檀香,而你記在冊子上的人,是曾太醫。”
聽到“曾太醫”三字,小添子又是一抖。
“據太醫院的周醫正說,曾太醫回家省親,至少需要一月方回,他這段時間壓根就不在宮里,如何能夠去庫房取香?小添子,這真正去庫房拿了東西的人,不是曾太醫,而是周太醫,對不對?他取的香也不是普通的檀香,而是那盒你口口聲聲說丟失了的和羅香,對不對?”
若水一聲接一聲的逼問,讓小添子徹底崩潰了。
“太子妃,奴才有罪,求太子妃饒命!”
“我想知道,這周太醫究竟給了你什么好處,你居然會為他這樣的隱瞞此事?將御用之物私相授與他人,乃是殺頭的重罪,小添子,你年紀雖小,進宮也有兩年了吧,這其中的利害你不會不知,為什么你甘冒殺頭之罪,也要幫周太醫做這種倒行逆施之事呢?”
若水毫不放松地直視著他,那銳利的眼神讓小添子抬不起頭來。
“太子妃,奴才說,奴才把一切都告訴太子妃。”
“你說吧。”若水神情淡淡地道。
“周太醫……他,他對奴才有大恩,奴才家貧,三年前,奴才的娘患了重病,求醫無門,又無錢醫治,奄奄待死,是周太醫出手,救了奴才的娘親。為了報答周太醫的大恩,奴才這才進宮,做了太監,所以周太醫的話,奴才不敢不聽。”
小添子垂首,低低地道來。
“就因為他救了你的娘,你就心甘情愿地做了太監?”若水瞪著他,不知是該罵他糊涂呢,還是罵他糊涂呢。
他整個就是一個糊涂蛋。
報恩的方式有多種多樣,他居然為了報恩,放棄了做為一個男人的權利。
可是她這話又不忍心說出口來,不想再刺激眼前這個孱弱的少年。
“小添子沒有讀過什么書,但是,奴才的娘教過我,要知恩圖報,所以周太醫就是我的大恩人,他要我做什么事,我都樂意。”
小添子聲音很低,但語氣卻很堅定。
若水點了點頭。
這周太醫只是薄施小惠,就收獲了這樣忠心的一個人為自己辦事,看起來他也沒有自己以為的那么笨。
不過他也確實是笨。
連一個這么明顯的破綻擺在眼前,他都沒瞧出來。
他取走和羅香,讓小添子在冊子上留下曾太醫的名字,意圖將此事嫁禍給曾太醫,可這段時間曾太醫明明不在宮里,很顯然,他的栽贓之計只是臨時起事,并沒經過深思熟慮和周密的計劃。
如果不是因為這樣,自己也不會發現這么大的漏洞。
若水一直以為,周太醫是姚皇后的人,但是后來,他顯然失去了利用的價值,成為了姚皇后的一顆棄子,雖然依舊掛著太醫院醫正的名頭,但實際上在太醫院里,眾太醫對曾太醫的尊敬已經遠遠超過了他。
他可謂是進退維谷,處在兩難之地。
要說他不嫉恨曾太醫,那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若水也料想,以他的本事,也玩不出什么花樣來。
他這段時間在宮里,也算是安分守己,并沒有和姚皇后勾勾搭搭,繼續做些害人的勾當。
所以此次姚皇后勢倒,他倒也因此沒被牽連其中,躲了過去。
可若水怎么也沒想到,周太醫會在這個時候又跳了出來。
難道說……這周太醫背后另有其人?其實,他真正的主子并不是姚皇后?
這倒有些意思。
“小添子,周太醫除了取走那盒和羅香,有沒有再拿走什么物事?”
若水想了想,繼續問道。
雖然若水料到,那幽冥花的毒一定是在那和羅香之中,可是周太醫又怎會有大量的幽冥花?
“沒有,真的沒有了。奴才真的不敢撒謊,欺騙太子妃。”
小添子抬起淚汪汪的眼睛,那清澈的眼神的確不是說謊時候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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